小京都、小奈良、小聖托裡尼…… 千篇一律的打卡招術可以停了

  作為一個旅遊博主,要如何簡潔有力地表達「此地值得一遊」?加一個「小」字就足夠。

  正當紅的是小奈良、小京都、小鐮倉、小聖托裡尼。其實還有小巴黎、小羅馬、小馬爾蒂夫,但均已退居二線。

  流水的名勝,鐵叫車前綴。「小字輩」會是當代旅遊景點的流量密碼、生存手冊嗎?

  小字輩不夠用了

  根據「收藏過千」這一標準,我粗略統計了小紅書裡比較火的「小奈良」。

  ▲ 可以數數多少是帶「鹿」的.

  總體來看,雖然只是不完全統計,但華東、華南、華中、華北、西南、西北、東北地區都擁有了自家的「小奈良」。從類型上分大概有三類:由房地產公司開發;由旅遊景區規劃;網紅們的純打卡點。

  ▲ 真·奈良公園. 圖片來自:Bring-You

  「小奈良」在視覺上是奈良公園元素的拼貼:鹿、草地、樹木、池塘、木質護欄,有時還會有穿著白裙的女孩。這些元素和文化底蘊、地理位置沒有任何關係,只是在一個個取景框裡被集中顯現,就像照片上添加的黑底白字標簽一樣,以強調語氣告訴你:「我在那裡,我看到了,我自拍了。」

  在精神上,「小奈良」們也是大同小異,小紅書博主們慣用的模板有:逃離城市計劃、誤入城市小眾仙境、不出遠門遊遍全世界、XX 周邊遊、0 元打卡地…… 這倒沒有什麼特別,許多遊記也是如此。

  但連有 5000 年歷史的良渚遺址也被稱為小奈良,就完全沒必要了。

  從許多帖子可以看出,良渚古城稻田碧綠、蘆葦成片,草地上大樹挺立,眺望可見遠山,還有茅草屋重現著水城中的生活與勞作。

  而將良渚劃歸為「小奈良」的重要依據「鹿苑」規模並不大,遊客也並非總能和梅花鹿合影。抓住一個並不突出的特點、一個他處的標誌性元素大肆強調,反而可能導致腳下土地獨有之處被掩蓋。

  但「小字輩」已然成為一套成熟的標記法則。據 「半熟財經」,全國有至少 102 個「小京都」、68 個「小鐮倉」、52 個「小瑞士」、43 個「小聖托裡尼」、40 個「小奈良」,連「小摩洛哥」都有 27 個。

  當你在小紅書搜索「小鐮倉」的時候,上方的城市欄非常智能,直接告訴你哪些城市有小鐮倉,可以精準查找某一個城市的小鐮倉。下圖中就有武漢、蘇州、石獅、金華、惠州等城市。

  但往大了說,對「小字輩」的推崇遠不止一種個人行為。將元素拼貼到極致,或者直接原貌復制,就是各式風情街和主題公園了。

  當然,也有人站在小字輩的反面。在義正詞嚴的反駁之餘,這個熱度還是蹭到了(褒義),可謂是用魔法打敗魔法。

  在一些小字輩景點的評論區裡,除了問地址的,還有專門問濾鏡的。「黃油相機」APP 專門有一款奈良濾鏡,「醒圖」APP 的小鐮倉、小墾丁、小京都、小瑞士都齊全。

  ▲ 左為醒圖,右為黃油相機.

  其實,確實並不是那麼多人在乎景點的文化底蘊,我們在乎的是它能不能成為美麗的背景板,然後順勢轉換為一種社交貨幣、一種可以分享的談資。「不出國門感受濃濃 XX 風情」在性價比上是很划算,不是所有人都有時間和金錢親自體會異國風情,作為一種個人「平替」完全可以理解。

  但往大了說,對「小字輩」的推崇遠不止一種個人行為。將元素拼貼到極致,或者直接原貌復制,就是各式風情街和主題公園了。

  按比例縮小的異國風情

  「大連金石灘京都風情街」是大連官方出品的「小京都」項目。

  該項目總投資 60 億元,以日本京都的歷史保護街區和傳統商業街區為藍本,打造戶戶皆商的文旅小鎮,開發商甚至特意聘請了日本建築團隊。

  ▲「小京都」項目被日本媒體報導.

  「盛唐·小京都」的官方公眾號裡寫道:「身在小京都,夢回大唐魂。如今的日本京都,是世界上保留我國唐代京城建築和形制最完全的城市。盛唐·小京都意在展示大唐文化,是日本京都的縮影,也是盛唐時期東都洛陽的寫照。」

  以模仿京都古街來重現大唐文化,這個邏輯未免「九曲十八彎」,何不直接建一個「小長安」?

  據 「第一財經」,一名研究唐代史的歷史學者表示,開發商主叫車並非唐代文化,而是日本元素。這種商業拼接和營銷邏輯就是牽強的。

  這樣的風情街並不是個例,還有廣州的曼古園、惠州的奧利地小鎮、深圳的荷蘭花卉小鎮、山東煙臺的「巴黎鐵塔」。「文化產業評論」統計,目前國內山寨國外景點的地方至少有 20 多處。

  ▲ 廣州曼古園.

  其實,日本國內也有許多小京都。「小京都」泛指與京都市有著類似古老風貌的城鎮,從室町時代(十四世紀至十六世紀間),日本各地便興起將自己居住的城市建設成類似京都的風貌。

  截止 2019 年 6 月,日本有 43 個官方認證的小京都,它們必須經過「全國京都會議」認可,並符合以下條件中至少一項:擁有與京都相似的自然景觀、街道風貌或建築風格;擁有與京都相關的歷史淵源;擁有傳統產業和民俗藝能。

  ▲ 日本小京都之一. 圖片來自:KAZE / PIXTA

  相較而言,國內的風情街多為倉促造就,有些形不似神也不似了。

  而將各國景觀集大成者,非主題公園莫屬。

  以「您給我一天,我給您一個世界」為廣告語的深圳世界之窗,由世界廣場、亞洲區、大洋洲區、歐洲區、非洲區、美洲區等八大區域構成,有按照比例仿造的世界景點 130 多個,如歐洲區教堂以 1:5、1:1.15、1:1.25 的比例仿建,巴西耶穌山按照 1:1.25 的比例仿建。

  ▲ 世界之窗. 圖片來自:世界之窗官網

  同樣地,因為缺乏文化底蘊,這些微縮景觀只是一種可供即時消費的圖像,欠缺餘韻也無需重復遊玩。深圳是一座年輕朝氣的城市,高樓大廈鱗次櫛比,但不比北京有紫禁城和四合院、上海有外灘建築和石庫門,文化與歷史還需要慢慢留下痕跡。

  其實這些風情街和主題公園用於帶動地方經濟是不錯的,無需刻意拆除或者改造,不動聲色就是對外來文化包容但不諂媚的表現,但如果成為一種趨勢甚至主流就不合時宜。

  ▲ 山東的「巴黎鐵塔」. 圖片來自:東方 IC

  當小奈良、風情街、主題公園可以同時出現在江南水鄉、東北黑土地、西北大漠的角角落落,不存在任何排斥性反應,就是一種慢性毒藥,說明當地要麼是不熟悉地方文化,要麼是找不到更好地吸引遊客的方法,如此才需要元素拼貼和全盤模仿。

  在自媒體時代,任何地方都可能出名,但找不準特色的城市,它的聲量可能會越來越小。

  機會留給有準備的城市

  2018 年《短視訊與城市形象研究白皮書》顯示,就城市形象視訊而言,北京、上海在數量上領先,而重慶的播放總量更勝一籌,是深受歡迎的「抖音之城」。

  據界面新聞,在重慶市成為網紅城市之前有一個鋪墊過程,旅遊文化資源最為豐富的渝中區和沙坪壩區在發揮資源優勢方面已做了很多工作。

  重慶的洪崖洞曾被稱為《神隱少女》取景地、現實版《神隱少女》,但洪崖洞是在 2006 年時由重慶市政府總投資 3.85 億元興建而成的景觀工程,而《神隱少女》早在 2001 年就已經上映。

  ▲ 洪崖洞夜景. 圖片來自:攝圖網

  這一並不合理的傳言現在幾乎銷聲匿跡,說明重慶漸漸找準了自己的方向。現在的重慶並不需要《神隱少女》的加持,洪崖洞就是依山而修、沿江而建的吊腳樓式建築群本身。此外,重慶還有李子壩「穿樓」輕軌、防空洞火鍋店、朝天門後的古街舊巷,賽博朋克夜景之中科技與古舊共存。這一切城市特質都在自媒體和社交媒體裡得到充分展示。

  理塘也是從短視訊火起來的,「甜野男孩」丁真讓所有人關註到了這個脫貧不久的縣城。

  丁真的爆火是意外,但理塘縣不是。這裡海拔 4000 米,屬青藏高原東南緣,擁有藍天、雪山、冰川、森林、草原,風光不遜色於稻城和九寨。

  ▲ 丁真和他的家鄉.

  據南風窗 《丁真,一場有計劃的軟著陸》,文化旅遊業是理塘縣近年幾乎舉全縣之力發展的產業。2018 年 9 月,理塘縣文旅投公司就計劃圍繞「一山一鎮一濕地」核心景區打造文化旅遊產業,所以「如果不是丁真火,一定會有其他人火」。

  丁真所做的是點燃引線,使得理塘縣的一切被理所當然地加速。

  不是每個地方都像重慶和理塘一樣有難以復制的景致,但每個地方都會有自己的特點,甚至可以自己創造不同,例如日本熊本縣的地方吉祥物熊本熊。

  原來的熊本縣在日本的知名度很低,有哪些特產和景點外縣人可能一概不知。但在 2011 這一年,貫通整個九州的新幹線全線開通,熊本縣政府希望能抓住機會吸引旅客在熊本站下車。熊本城的主色調黑色與象徵「火之國」這一別名的腮紅,組成了賤萌的熊本熊。再經過縣政府一系列無厘頭且大排場的營銷活動,熊本熊帶領熊本縣聞名全世界。

  ▲ 熊本熊.

  機會降臨在有準備之處。對於景點來說,「假裝在 XX」永遠是一種商機,但在自媒體時代,宣傳一個城市的渠道和方法還有很多,不千篇一律是至關重要的。

  隨處可見的小字輩、粗制濫造的風情街,更像一種不需要思考的平庸狀態,它的目的只是被快速地識別。正是基於這種平庸,資訊、交流和消費得以加速傳遞。

  而對於個人,流連在「城市樣板間」之餘,我們也想看到更多土地裡自然生長出的樣貌。在拓寬生命的體驗裡,不該僅僅有消費和社交。

  ▲ 題圖來自:《仲夏幻想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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