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講個老笑話。
三十年後的同學聚會,娜塔莎一眼就認出了當年的男同學伊萬。
伊萬興奮地問娜塔莎——是因為我這麼多年,樣子都沒變化嗎?
娜塔莎說——不,因為你還穿著八年級時候的那件衣服啦!
大家都知道,整個蘇聯時代,輕工業一直屬於要命的短板,特別是服裝制造業,總是非常湊合。
實際上,雖然客觀條件比較簡陋,但整個蘇聯,從最高上級主管層到普通小老百姓,卻從未停息過對時尚的追求。
甚至1930年代的時候,史達林同志在日理萬機之餘,還親自指導過「蘇聯人民的時尚工作」。
一個世紀前,早在蘇聯誕生之初,列寧和他的一些女同志們,就創辦了一本叫做「Rabotnitsa」的雜誌。
這個雜誌的主要內容是教蘇聯女性做衣服、穿衣服,弄頭髮、護膚等等。
只是,雜誌主叫車均為「革命女幹部風」和「勞模婦女風」,插畫中的女士們,經常裹著代表革命的紅色圍巾,寓意婦女們從沙皇的桎梏中取得了解放。
這些蘇維埃勞力婦女的打扮,整體來說….有些傳統….還透著點「土味」。
就是這本
到了1930年代,蘇聯條件明顯改善,跟外面世界的交流也更頻繁,這時候,史達林同志再看「Rabotnitsa」的這個風格,就有點不樂意了。
他認為,勞力婦女也應該有自己的時尚品牌,女性要穿得時髦一些,才能看起來對生活充滿熱情,也更能向世界展示蘇聯人民充滿活力和自信的精神面貌。
於是,按照偉大領袖的指示,創立一個屬於蘇聯的高端時裝品牌、重新引領女性穿衣風范的任務,被提上了重要議程。
蘇聯紡織工業部決定,要自創紅色國民品牌。
他們找來了時尚先鋒Channel的頭號競爭對手,義大利著名設計師,伊爾莎·斯奇培爾莉。
放蕩不羈的伊爾莎·斯奇培爾莉
這位伊爾莎·斯奇培爾莉的風格十分大膽和前衛,帶著濃鬱的超現實主義色彩。
她曾經將龍蝦圖案直接運用到時裝上,還把高跟鞋設計成帽子,模仿沉睡中的小雞做出羽毛帽子、鳥籠帽等等。
只能說,蘇聯人的眼光,還是相當大膽毒辣的。
伊爾莎·斯奇培爾莉在1930年代的設計
伊爾莎·斯奇培爾莉欣然接受了邀請。
然而,並不了解蘇聯文化和國情的她,想當然地認為,蘇聯女性應該比較缺乏情趣,會喜歡保守嚴肅的衣服;而且,考慮到此時蘇聯女性的勞力參與率世界第一,她的思路是——走極簡風,講究實用主義。
斯奇培爾莉設計了一件淺色的寬鬆外套、一件深色連衣裙和一頂小帽子(下圖)。
整套服裝沒有什麼花紋和配飾,不太像是以浮誇大膽著稱的斯奇培爾莉的風格。
結果,史達林看到這個圖紙後,表現出了明確的不滿,立馬否定了這套設計。
「慈父」認為,這也太普通了,不能充分體現社會主義新女性的精神風貌(似乎直男多數喜歡女性穿著明亮的顏色和修身的款式),而且大口袋還容易遭小偷,不實用。
最終,斯奇培爾莉的設計,沒有投入生產。
不過,對於蘇聯的女性們而言,只要條件允許,靠著自己靈巧的雙手,也能照貓畫虎地「山寨」出各種巴黎風、米蘭風的漂亮衣服,穿的光彩照人。
1930年代的蘇聯城市女性
而此時的蘇聯男性們,則流行一種半軍事化的服裝。
這樣的風格,來自於蘇維埃高層的帶動。
其實,他們愛穿半軍事化的服裝,也並非就是出於意識形態的需要。只不過是受到了個人經歷和感情的影響,覺得這類衣服比任何文官制服看起來更親切、穿著更舒服。
再往後,隨著戰爭的逼近,服飾的話題被擱置,它們再一次被關註還要等到1950年代末。
衛國戰爭中,女性們與男子並肩作戰、在工廠裡完命工作,有什麼就穿什麼。
然而,讓人沒想到的是,這場戰爭,竟然給蘇聯人的時尚觀帶來了巨大沖擊,因為——在戰爭的反攻階段,蘇軍戰士們,特別是那些女性官兵,他們跟著隊伍打遍了半個歐洲,親眼瞧見了那些「資本主義世界」的生活和穿著。
遺憾的是,戰後,蘇聯為了盡快「趕超西方」,輕工業,特別是服裝業又一次被忽視了。
直到赫魯曉夫上臺後,蘇聯開始「解凍」了一些東西,這其中,就包括了和西方的時尚交流。
1959年夏,國際時尚大咖,克裡斯汀·Dior(Christian Dior)的模特們應邀來到了蘇聯首都莫斯科。
周邊的蘇聯大眾們,穿著都很樸素
還拉來了蘇聯精神小夥拍照
他們不僅在百貨商店裡擺姿勢、走秀場,還直接來到了莫斯科的大街上、鬧市口,跟市民們親密接觸。
第一次近距離「體驗時尚」的蘇聯人民,跟看猴一樣圍觀….雖然他們的表情各異,有的都不好意思走近了光亮正大地看,但觀眾們的心裡應該都在想——天啊,沒有對比就沒有傷害!
男性的眼神很專註,女性則表現出來了明顯的疑惑
例如下圖這位身穿碎花布拉吉的女士,雖然做出了不屑的表情,但估計腦海裡也在翻騰——這傳說中資本主義的打扮,還真是挺不賴呢。
這次秀場,不僅為Dior打開了蘇聯市場,也催生了蘇聯本土時尚界的復活。
為了滿足人民日益增長的物質需求,體現社會主義制度的優越性,莫斯科高層開始關註起了紡織業和服裝制造業。
在赫魯曉夫樓拔地而起的同時,各色時尚雜誌也迎來了絢麗的春天。
蘇聯時尚雜誌
蘇聯時尚雜誌
當然,對於普通的蘇聯人來說,Dior這樣的外國奢侈品牌,是非常高於生活的。
那想要穿怎麼辦?
於是,蘇聯全境掀起了一股「山寨風」。
其中,Coco Chanel屬於蘇聯女性的最愛。
在那段歲月中,Channel的每一季最新款式都會及時登上蘇聯各大時尚雜誌,然後國營工廠們就趕快跟進;
同時,女性們也在家或者裁縫店裡摸索著仿制「Chanel」,這….大概算是最早的「集體盜版」小香風了。
就這樣,即便Channel在蘇聯根本就沒有門店,卻絲毫不影響「小香風套裝」成為蘇聯街頭的爆款。
不過,除了山寨這些「資產階級情調」的西方品牌,蘇聯在六十年代,也開發出了自己的東西,這就是「All-Union Fashion House」 – 全蘇時裝屋,設計總監叫做斯拉瓦·紮伊采夫,跟二戰蘇軍王牌狙擊手瓦西裡·紮伊采夫,一個姓。
1960年代,紮伊采夫與模特合影
這位紮伊采夫是個猛人,他不但眼光獨特,深諳國際時尚規律,而且還擅長將俄羅斯、高加索或者中亞這些蘇聯特有的民族元素融入時裝設計當中。他的作品,不但在蘇聯和東歐很有市場,而且西方時尚圈,對他的評價也不低,法國媒體更是直接稱其為——紅色Dior。
1970年代的時候 ,紮伊采夫還曾成功將自己的服裝賣到了美國。
如今的紮伊采夫和模特
整個六七八十年代。蘇聯人民都在盡其所能地緊跟時尚,例如,六七十年代的超短裙、八十年代的牛仔褲…小青年們叛逆的朋克風等等。
1970年代,達吉斯坦共和國,蘇聯女工
1970年代的蘇聯中學校服,在蘇維埃特色的基礎上,也緊跟時尚前沿。
八十年代的蘇聯潮男潮女
還有如今俄羅斯人對「三道杠」的癡迷,也始於1980年代的蘇聯。
1984年蘇聯電視劇《她來自未來》裡的體育老師,「三條杠」外套+蘇聯國徽T恤
原本,雖然蘇聯輕工業是短板,但使勁湊合一下,還能勉強滿足老百姓們的日常需求。
這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在「經互會」圈子裡,蘇聯把很多輕工業轉移到東歐小弟國家之中,自己則全力發展重工業,專心跟美國爭霸。
但時間一長,這樣的安排,就不那麼靈光了,小弟也有不好使喚的時候,任務愈發難以派遣下去。
特別是到了八十年代末,東歐劇變後,原先提供輕工業品的國家紛紛棄蘇聯而去,很快就讓蘇聯人發愁起了吃穿。
這時,一些人被忽悠的覺得,西方民主能讓他們的商店有的是花衣裳和香腸麵包…..
可是,後來,蘇聯沒了,漂亮衣服和香噴噴的美食都擺滿了貨架,但他們卻又買不起了….
再後來,他們雖然能穿起自己最愛的時裝,但前輩們的那種精神頭,卻從臉上消失了….
1960年代的蘇聯青年
2010年代的俄羅斯戈普尼克(Gopnik)