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周微博最火「小視訊」誕生。
女主角，范曉萱。
男主角，王柏傑。
我看還不行嗎？
來頭不小，Netflix首部華語劇——
《罪夢者》
上面那一對還是配角。
演員還有張孝全，賈靜雯出演女主角。
從放出預告片及片尾曲 《似是故人來》以來，就備受關註。
一口氣釋出全季共8集。
期待已久的觀眾看完後，卻集體懵逼了——
一看評分，也懵了。
豆瓣6.6。
看完知道它撲在了哪——
期待高，手法玄，謎底揭曉掃興。
但你能忍住不看嗎？
就沖著那激情小視訊飄零人、暈眩感，再凌亂的故事，也忍了。
門檻高
其實，Sir看第一集時，也發現了上面截圖中感慨的問題。
人物出得太快，一下立起一個群像，在不同的年份、場景之間來回切換，除了精簡的臺詞之外，不加多餘的旁白解說……
這一切，都讓《罪夢者》成為一部準入門檻極高的劇集。
喜愛倍速？動不動就快進？一邊玩手機一邊看？
這都會讓你輕易錯過豐富的細節。劇情從而斷裂、躍進、不知所雲。
但，也並非指責觀眾——
有些「不知所雲」，實是創作者有意為之。
因為《罪夢者》中，「罪」固然是吸引人的招牌。
但實際上，「夢」，才是全劇的題眼。
男主角阿全（張孝全 飾）始終漂浮在真實與虛幻之中。
全劇第一個鏡頭，就是阿全的夢境。
主觀鏡頭依次掃過車內的妻兒，再轉向面部血肉模糊的中年人。最後監獄裡，一個老人在抽煙，說些玄虛的話，比如「天意」「人心」。
濾鏡讓色彩過分陰鬱詭異，運鏡也抖動飄忽得很。好像我們在夢中無法控制自己的視野和行動。
煙霧迷漫，阿全從夢中被嗆醒，從枕頭下摸出一枚煙頭。
身在監獄。
突然，身邊躺著的老人在夢中痙攣，看面容好像就是夢中抽煙的人。
有意思地是，搶救老人的畫面與夢境中的畫面相重合。
預知夢？時間線，亂了。
但沒有進一步解釋老人的身份，畫面轉向2006年，年富力強的阿全和他的兩個兄弟初入黑幫幫派。
直到這一集過半，時間線又拉回現在。剃著勞犯頭的阿全才和兄弟說起：
-心肌梗塞 沒聽他說過
才三天就送人了
-等死等了三十年 三天也等不了
……你跟唐三百什麼交情 情同父子
觀眾才知道這老人也是個死刑犯，坐了三十年牢，送刑前三天心肌梗塞去世了。
老人犯了什麼罪？阿全又犯了什麼罪？兩人是什麼關係？也還是沒有交代。
按劇情簡介：
《罪夢者》講述了死刑犯阿全在獄中等待死刑的漫漫長日裡，聽聞自己的兒子遭到綁架，為了救回兒子及保護家人，阿全策劃逃出囚籠，卻發現自己身陷更危險的計謀之中。
但拍了一個小時，第一集的末尾才大概講清楚阿全是因為什麼進的監獄——他和兄弟們被人陷害為綁架案的主謀。
然而除此之外，這一個小時，其實無一處閒筆。
夢，並不玄虛。作為巧妙的載體，它在全劇中被反覆使用——
因為，一個人可以對所有人說謊。唯獨，必須在夢裡誠實。
尤其是，面對自己的創傷。
即使阿全少言寡語，入獄後一再回避妻子。
我們還是可以在一個個夢裡清楚地看見，他所回避但又無法擺脫的一切。
比如，被他傷害的男子、被他辜負的孩子。
還有一些形象揮之不去，他甚至自己都不明白。
比如，這個素昧平生的老人。
比如，魔方。
這敘事方法，就像是先放一個誘餌在這裡，勾著你去一點點收集相幹的碎片。
不看到最後一集，甚至不看到最後一幕，你都可能不知道為什麼要花這麼大精力講一個看起來普普通通的老人。
只有在把全劇看完了，回頭看這開頭的一幕，你才會悚然：
原來，大夢一場。它在最開始就把什麼都告訴你了。
劇情緊
但也別害怕。
《罪夢者》門檻高，絕不代表它「難看」。
高規格的攝影美學，犯罪懸疑的氣氛，出色的演技，都讓這部劇好看得很。
連音樂都有講究。第一集就從臺曲芭樂，用到竇唯。
當然，最緊要的，還是劇情。即使雲裡霧裡，也吸引著你看下去。
第一條，叫狗血感情線。
阿全和阿鬼、瀟灑，是異姓三兄弟。
他們的情感線略龐雜，簡單來說，就是「霸道三兄弟愛上我」。
一天，瀟灑突然大聲宣告——
靜芳是我的！
下一幕，靜芳（賈靜雯 飾）出現了，還帶著阿鬼的弱智弟弟崔萬福（福星）。
一家人一起吃飯，福星突然親了靜芳一口 。
瀟灑還沒來得及反應，桌對面的阿全和阿鬼同時喝止：「 蔣靜芳！」 「 崔萬福！」
這一喊，把兩個人的心思都暴露了。場面很尷尬，一個掩飾地舉起酒杯敬酒，一個假裝平靜把眼睛往旁邊撇。
瀟灑瞪大了眼睛看自己的兩個兄弟 ，也不說話。
另一場戲，阿鬼和阿全為了靜芳大打出手。
瀟灑又是在一邊看，不說話。
不隻狗血味上頭。這出「爭妹之戰」，更體現出兄弟仨迥異的個性。
瀟灑表達愛意，喊得最大聲，但到了行動上就沒了影子。說明他對這份感情的執念也最為淡薄。
果然，下一場戲，他就拉起了夜總會小姐白蘭（范曉萱 飾）的手。
阿鬼和阿全顯然愛得更深。
其中，阿全戰鬥力更高，一拳能揮倒阿鬼。但他做事也更周到。
注意這個細節——打歸打，打完了還要抱著兄弟防止他摔倒。
這種成熟最終讓他抱得美人歸。
而用情至深的阿鬼在靜芳生子、阿全入獄後，仍然念念不忘地照顧大嫂和孩子。十年如一日，即使大嫂身邊已經有了別人。
連小孩都告訴他：
鬼叔 愛要說出口
因為我媽跟我乾爹好 我不想要弟弟
剪不斷，理還亂。
上頭。
第二條，叫緊湊犯罪線。
為了不劇透，這裡不講大的劇情。隻講一個人，許光漢飾演的林幼子。剛出場的時候，他是個不起眼的小人物。
一開始，他是個獄監，穿著一身白色，看起來還是少年模樣。按其他工作人員的話說，就是「小鮮肉」。
臺灣歌謠像你這種小鮮肉
一定聽都沒有聽過
讓他顯示出不同的地方，是他破了「棋王」瀟灑的棋局。
瀟灑反倒露出一個微笑——
報告長官
等你等了十年
表層意思是，他坐了十年牢，無人可破此局。
但好像，別有深意？
很快，獄中召開歌謠大會。波瀾不驚的表象下，同時有幾條線在運作——
1、外面請來的樂團被綁架。除了樂團團長外，都被掉包成了阿全的兄弟們。
2、監獄裡的透鏡聚光，引發火災。
在這背後，還有預先埋下的幾條伏線：阿全與老人的互動、寄到監獄裡來的樂譜剪報、瀟灑和阿鬼探視時說的順口溜……
一切看似普通又毫無關聯的線索，都指向一個目的——越獄。
這場多管齊下的操作中，林幼子的身份逐漸顯露。
阿全等人躲在告示欄後挖掘井蓋，他和被脅迫的樂團團長站在告示欄前雲淡風輕的抽煙，實則掩護兼放風。
團長緊張得要死，他倒禮數周全地給團長點煙。
突然，警察路過，發現樂團其他人不知所蹤。藏在公告欄後的囚犯握緊了錘頭。氣氛一觸即發。一個橫移鏡頭搖過牆的前後。
生與死，一牆之隔。
但他展露出狗腿妥帖的笑容：
他們三位在廁所還沒回來
因為是貴賓 就…疏忽了
趙老師 我們一起吧 一起去看一下
以為這次必然穿幫，下一個鏡頭卻是他銬上團長的手，押解他下樓：
說是被威脅的 家人都他們手上
輕松把自己摘得幹乾淨淨。警察雖然懷疑，但對著這張臉，又找不出破綻。
但林幼子的身份，仍然不隻假·獄監和真·黑幫兩層。
這個越獄後，大家一起洗澡分食西瓜的鏡頭，是一個暗示——
兄弟幾個脫了衣服，洗了個痛快澡。赤身裸體，是沒羞沒臊，但也是心懷坦蕩。
只有他，穿著黑衣服，包得嚴嚴實實，是藏。
這抹黑，更和下一秒出現的白蘭的黑衣形成呼應。
——越獄的背後，還有更大的陰謀。
很多人看《罪夢者》，覺得節奏混亂，甚至拖拉。犯罪的幾場戲，越獄和綁架，雖然精彩，但在8集之中所占時間偏少。
這也是Sir感覺遺憾的地方。
但，剩下的時間，用來拍什麼了？
答：底層人物的悲歡。
這部服化精良，紙醉金迷又陰謀叢生的劇集，在第一印象上很容易讓人想起兩年前的《血觀音》裡，惠英紅貢獻的上流社會的宮心計。
但看完全劇，你會意識到，它其實在精神內核上更接近於同年奪魁金馬的《大佛普拉斯》。因為相較於劇中呼風喚雨的黑道老大萬二爺與林關中董事長，阿全阿鬼這些身不由己的平凡棋子，才是真正的主角。
Sir很喜歡的一集，恰好是看起來最「離題」的第五集。
小浮生
這一章裡，阿全們越獄了，而新的犯罪尚未開始。他們都在做一些很日常的事，一些身為罪犯不會做的事。
阿全和分離了十年的妻子擁吻，首次傾吐自己的心聲；
瀟灑與入獄時一刀兩斷的白蘭重燃愛火，貢獻了文章開頭講到的那場床戲；
阿鬼同弱智弟弟福星重聚，披著毛巾跳舞、傻樂。
這就是「浮生」，充滿著瑣碎，充滿著情欲，充滿著愛別離後的小確幸。
但。
「浮生」之前，還有一個「小」字。
——對於這些底層人而言，好時光總是太短暫。
就像阿全在吻妻子之前，要強調說「我沒時間了，兩分鐘」。
既是說服妻子，也是告誡自己，這個吻，不可以持續太久。
太久就會暴露。
所以Sir覺得，這些翰墨雖然用得「閒」。
卻不「贅」。
它或許不給你直接的感官刺激。但讓你親切，讓你感慨，更讓你唏噓。
《罪夢者》中，有一句臺詞出現頻率最高。不是什麼雞湯金句，而是最粗俗的那句——
「操你媽」。
他們在驚訝時說，在憤怒時說，在困惑時也說。
開玩笑的時候說，吵架的時候說，打架的時候也說。
這是草根的粗野，但同時，也是無奈。
命運不公，留給小人物的選擇向來不多。如同阿全的這句感慨——
意思是
要我再綁一次人
來證明我沒綁過人
即使不知道前因後果，你也能看出其中的荒謬。
越獄後，又陷入更深的算計，阿全回家逼問阿鬼是否知情。爭吵逐漸演變成三兄弟的互毆。
不得不說，這三個人打得真醜陋，真愚笨。
沒有華麗的招式。只是盡力揮拳頭蹬腿，伴隨著不停的「操」和「操你媽」。
直到精疲力竭的三個人都躺在地上，阿全告知了兩個兄弟，綁架案的真正主謀。
阿鬼聽聞瞪大眼睛，陷入了震動。
瀟灑則抽出了一支煙，露出了他人如其名的，瀟灑而略帶嘲弄的微笑。
而阿全在憤怒中，大喊了一聲「操！」。
三個人，代表了困境中的小人物三種經典的狀態——
不可置信、麻木自嘲、憤懣絕望。
拼死拼活從監獄裡翻出來，阿全只是更加證明了自己之前的話：
會進來的
不自由的就不會是這條牆
不自由的只會是這條命
無論是在牆裡，在牆外，小人物都註定是被安排的一顆棋子。
片頭，幫派長老大邱有一金句：
人啊 最怕的就是對自己的選擇不甘願
被迫兩個字是假的
不是懦弱 就是虛偽
但這世間，又有幾人有資本，可以毫不懦弱，毫不虛偽？
片尾，還有林幼子一金句：
你知道什麼是「套路」嗎
套路照我的意思 就叫「你不得不走的路」
中國人很有意思
套路與被套路 誰都上癮
都熱衷於下套設套。
但大多數人，不過是「套中人」。
在第三集的開頭，導演用了四五分鐘的蒙太奇來拍監獄裡的群像：
一言不合就開打的囚犯、探視時隔在玻璃兩邊的身影、閒暇時讀的書籍、抽屜裡藏起的兒女的照片……
這四五分鐘，其實是很多人的匆匆十年。
背景音樂是囚犯合唱的一首臺語歌《給五十歲自己的備忘錄》：
昨天 是牆壁上掛著的相片
今天 是車窗外後退的風景
明天 是床頭邊未響的鬧鐘
後天 是墓碑上褪色的名字
……
啦啦啦啦無論世事怎變化
絕對毋通 變成討厭的大人
想哭就哭吧 管他別人怎麼想
自尊面子 算算不值幾毛錢
想廢就廢吧 管他未來會怎樣
你的人生 是你的人生
唱的不只是囚犯。
歌詞中的昨天今天明天後天，難道不是每個人註定的命運？
描述的憂傷頹廢自尊淚水，不也是每個人都會經歷的心情？
「無論世事怎變化，絕對不要變成討厭的大人。」
但這麼唱著的我們，好像已經長大了。
知道了世界上沒有那麼多自由，那麼多隨性和傲骨。
反而，有很多無奈，很多不得已，很多求不得。
不怕暴力，不怕陰謀的林幼子，在提到「大雄也會長大」時，也流下了眼淚。
看完全劇，Sir想到之前有一段被熱傳的話：
多麼希望有一天突然驚醒， 發現自己是在初三的一節課上睡著了，現在經歷的一切都是一場夢， 桌上滿是你的口水。
你告訴同桌，說做了一個好長好長的夢。
同桌罵你白癡，叫你好好聽課。
你看著窗外的球場。
一切都那麼熟悉， 一切還充滿希望。
十年一覺。
而這，可能就是這世間，最奢侈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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