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十二時辰》沒有大結局

　　一開播就迎來鋪天蓋地盛譽的《長安十二時辰》，終於在昨日正式收官完結。（下簡稱《長安》）

　　截至8月12日夜，劇的豆瓣評分保持在8.5。盡管不可避免地有觀眾評論「爛尾了」，但總體來看大部分人對這個結局是滿意或者接受的；另一方面，半開放式的結局為觀眾留下了討論和想像空間，也讓許多細節有了更多可探究解釋的餘地。

　　在全劇後半部分劇情有邏輯欠缺的情況下，結局採用這樣的處理方式，實在很高明。

只能有一個背鍋俠

　　在最新更新的47、48集中，大結局主要集中在最後一集，分為幕後主使揭曉、位高者（聖人與太子）決定、主角去向三大部分。

　　其實幕後主使的線索在前幾集中已經披露得非常明顯，主要由一吃飽就化身福爾摩斯的岑參一一破案:檔案房的火很有規劃，是從最深處燃起；勒死旅賁軍，偽造自己的屍體；制定新稅法……

　　再往前也有更隱秘的伏筆，如何孚在半年前曾給徐賓一大筆錢，死之前也在牆上留下藏頭詩，雙人影+餘在旁對應「徐」字，徐賓與李必和張小敬的關係都來自主動刻意接近。

　　都這麼多伏筆了，眼看著徐賓的大boss身份便呼之欲出，接下來正片他在牌坊上發表的就職演講和炸皇帝行動復盤也就顯得很合理。

　　但仍然有很多疑點沒有解除。比如龍波家中和徐賓造紙坊里都有著同樣的薩珊金幣，而接應姚汝能的人也給了他一枚同樣的金幣，並告訴他有需要到安西來找自己；比如徐賓並不了解龍波作案的細節，只能通過大數據推算對方逃命地點，他自己也說自己只是靠煽動人心，說明二人並不是直接主管關係；比如聖人準備移交權杖給右相，這麼高層戰略的秘密為什麼徐賓能知道。

　　這些細節看起來似乎說明徐賓結局不夠完整、編劇考慮不周，但你也完全可以把它們理解為隱藏線索，暗示幕後主使另有他人。

　　在真實的歷史中，唐代有一雜史《安祿山事跡》記載了安祿山生平，作者為「華陰縣尉姚汝能」。再回頭看《長安》開頭姚汝能便說過自己平常愛寫些小說，在黑市賣得不錯，因此結局中接應姚汝能的人大概率就是安祿山。

　　既然幕後主謀另有其人，且這個人有不小的財力和本領，那麼有關徐賓主謀的諸多不合理之處，也就全都可以從其他方面解釋了。再往寬了說，主謀也可能不是安祿山，而是王忠嗣等其他有異國經歷的大人物，只要觀眾想像力足夠，都能盡力自圓其說。

　　這樣一來，前面諸多不合理細節紕漏，便大都解釋得通了——「這不是bug，這是feature」。

　　即便如此，劇中後半部分許多劇情仍然有明顯的「為推進而推進」之處:一開始計劃殺死聖人的龍波，臨了見了面突然改變主意要帶對方遊歷四方；張小敬最開始出獄最大的動力是為了守護聞染，結果看著聞染在自己面前死去就跑去保護聖人；何監重新執掌靖安司之後，元載和王韞秀還能輕輕鬆松地帶領軍隊，士兵毫無意見。

　　諸如此類的潦草劇情太多，且這些劇情大多是為了將聖人推入酒肆，再通過暗道被徐賓接應，並最終讓徐賓得以慷慨激昂高調演講。

　　徐賓扮演者趙魏在接受揚子晚報採訪時表示，進組後劇本就一直在修改，最後那場揭露身份的戲他在開拍前一個星期才拿到定稿。因此，大結局之前的幾集錯漏最多，很可能是因為主創團隊在安排結局時就已經耗費大量心力和時間，結局之前的過渡性劇集已無暇打磨。

　　「劇本里徐賓是個老好人，對張小敬也非常忠誠。但是，後來出了新規定，不能隨意改編歷史人物。所以‘毀掉長安’的鍋他們都背不了，導演和編劇環視一周，只有徐賓可以背這個黑鍋，畢竟他是虛構的。」趙魏對揚子晚報說道。

　　30-46集的倉促，可以理解。

這部劇其實拍的是小人物的故事

　　《長安》的另一個令人詬病之處在於，開場節奏極快，人人稱「不能開高倍速的劇」，結果20集之後節奏就明顯放慢，讓觀眾的預期有了較大落差。更誇張的是，回憶殺不斷，38集甚至回憶了整整一集。

　　比原著新增的感情戲也讓部分觀眾感到不適，覺得這麼一部警匪片不需要那麼多感情戲，打亂節奏且尷尬，多位觀眾對品玩表示「我覺得感情線是敗筆」「完全是硬塞」。

　　然而檀棋與張小敬在景寺接吻那一集播出之後，#張小敬 檀棋#的話題登上微博熱搜，最後兩集播出之後，甚至有觀眾因為這對CP沒有在一起而對結局不滿意。而在人們抱怨節奏放慢的同時，也有編劇表示這樣處理反而更加深入、戳情緒。

　　如果從頭到尾都是單純的貓鼠追趕動作，觀眾產生代入感、出現共鳴的幾率便會大大降低。

　　節奏慢還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在於國內影視劇的生產模式導致片方收入與劇集數目直接掛鉤，即使只有24小時的戲，也得拍成兩季，超出48集。這也是為什麼我們在許多國產劇中見到的角色說話速度奇慢，每說一句話之前還得皺眉凝視咽口水三件套，劇情推進又臭又長如裹腳布，讓人不得不開1.5倍速。

　　《長安》某些片段的劇情推進也慢，但可貴之處在於，它沒有怠慢觀眾。

　　有些時長給了精良的服化道特寫，或是具有質感的場景描繪，如張小敬揮灑鐵汁。此外劇集更多的位置，給了那些不起眼的小人物。

　　剃頭匠（暫且稱他為Tony老師）給狼衛曹破延整理儀容儀表，這麼簡單的一件事拍了那麼久。曹破延本以為被識破，準備殺Tony，對方卻非常熱情毫無設防地喚出乖巧可愛的小女兒季薑，讓她幫忙拿乾淨衣服出來給客人換用。這也讓Tony老師避免了一場殺身之禍。

　　靖安司放假之後，小吏與夫人在夜市逛街，二人聊了許多長安即將生變、趁早離開謀出路的家長里短。接下來擊鼓聲響，小吏欲回司工作，說服妻子的話是「就是想做點以後能說得出口的，這樣才能配得上你呀」。平平淡淡的語氣說出來，其實是深情的表白，妻子聽完也就不再反對，在即將分別之時還溫柔地問對方明天想吃什麼早餐。

　　祝慈一家自己收入不高，仍接濟了一整條街的受苦窮人。鄰居們為了報答他，籌錢一起養了一頭豬。婆婆很謹慎地守護著這頭豬，在發現「偷豬賊」時如臨大敵，但最終還是願意把珍藏的肉幹拿出來分享給這個「賊」。

　　這些細節對劇情推動作用大嗎?其實沒有這些小故事也一樣。但是當你知道靖安司員工們都是如何在節假日離開家人義務加班，知道他們也是由熱情和理想驅動時，再看見他們一到公司就被恐怖分子砍死，為他們而惋惜、心痛的心情便會放大數百倍。

　　在大場面動作片中，大規模的人員傷亡很常見，但這些一閃而過的群體性畫面對觀眾來說就是單純數字的增加或減少。只有當導演把鏡頭拉近，拍出這些小配角過著怎樣的生活、有著怎樣的喜怒哀樂時，觀眾才能產生代入感，他們的不幸遭遇也有了更厚的重量。

　　這些小細節看似毫不重要，對主線劇情也沒有太多的決定作用，但卻塑造了多個有血有肉的角色。這些小人物無一不展現了普通小市民對美好生活的向往，也讓這場警匪行動變得更加豐滿。

　　而在劇中有著主導作用或者懷抱遠大理想的人，也大多是看起來不起眼的基層工作人員，如徐賓、龍波、龐博士。若是在當代，這些人或許都有更大的施展拳腳的平台。

　　小人物看起來最不起眼，最難被注意到，但也是小人物努力不認命的故事最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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