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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款含有巨量現實元素的遊戲。
暑假結束了，你享受假期了嗎？或者已經不再擁有這等享受暑假的特權？
沒有中世紀的古堡與陷入癲狂的吸血鬼，《女神異聞錄5：魅影攻手》（Persona 5 Scramble: The Phantom Strikers，下文簡稱《P5S》）的故事也發生在看似普通的高中生的暑假中。現代背景，這是「女神異聞錄」系列的一貫選擇，相比其他老牌RPG，你總是能在這個系列中找到更多的現實元素。可以說，「女神異聞錄」的故事始終是基於現代生活的奇想。
然而，在與現實較量怪誕時，沒有哪一部文藝作品能夠勝出。盡管故事常常以想像力而著稱，但人們總會發現，相比故事，真正難以預料的還是生活。拿這個還未完結的夏天來說，無論是疫病或者國際關係，又或者是發生在我們身邊的許多事，都延續著專屬於2020年的應接不暇。所有RPG都在講述冒險，而真正的冒險就發生在我們身邊。
我不想說《P5S》的故事和我們最近的現實世界有著何種程度的對應，盡管這種對應是存在的——一個以現實世界為背景的遊戲怎麼可能不取材自現實呢？更令我感興趣的是現實與遊戲的交界之處，也就是，《P5S》對所有現實問題的解決方案。這種對解決方案的呈現使得《P5S》（或者同系列的更多作品）成為了「遊戲」，並把諸多關切與願景濃縮進短短的假期之中。
（請注意，本文包含劇透內容。）
是否似曾相識？
現實
某種程度上，發售於2017年的《女神異聞錄5》（下文簡稱《P5》）講述的是欲望與控制的故事，而3年後發售的《P5S》則將這一主題繼續深化。如果說《P5》討論的是個體的扭曲，《P5S》更關註的則是群體的行為。無論是偶像、作家還是政治家，在遊戲中逐一登場的反派們無不具有超出個體的影響力，這為故事奠定了與《P5》不同的基調。
《P5S》是《P5》的衍生遊戲，戰鬥系統變為具有無雙系列特征的動作風格。劇情方面，接續著《P5》的結局，主角Joker在半年後的暑假重回四軒茶屋的盧布朗咖啡屋，準備與同伴們共度悠閒的暑假。卻又在無意中發現了與「殿堂」並不一致的「監獄」 ，在那裡，監獄之王可以奪取人們的願望，進而令現實世界中的人們「悔改」，也就是能夠控制被奪走願望的人們。於是，心之怪盜團又一次展開了他們的冒險。
和絕大多數JRPG一樣，玩家始終面對著「壞人」。在《P5》中，敵人是因為欲望的膨脹，因此「殿堂」出現，人也變得扭曲起來，而一旦被「悔改」，惡人也洗心革面。《P5S》用「監獄」取代了殿堂，反派也被設置得更為有趣，不再是明目張膽的惡人——以常識的角度來看，他們甚至並未作惡，每個人都在做著自己的本職工作，唯一的問題只是他們擁有著不同尋常的支持——偶像的粉絲們熱情到不行，作家的著作本本暢銷，政治家更是在選舉中壓倒性地當選。甚至，就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在認知世界的監獄中，有另一個操控他人的自我成為了「王」，能夠操控他人的意志。
相比直接作惡，《P5S》中的反派具備的是操縱他人的能力
「操縱」通過手機中的一個App來完成，這個App也是主角們進入異世界的大門
沒有人是完美的，不完美的人，若只是獲得了別人過分狂熱的支持，他自身有過錯嗎？這個問題完全指向螢幕之外，也因此，《P5S》與現實世界有了太多的交界。
遊戲中的角色總是讓我感到似曾相識，這種似曾相識不是通常RPG中那種「這個角色我在別的遊戲中見過」，而是幾乎所有的角色，都在現實中擁有一個（或許多個）強化版的對應。說起被支持的明星偶像，前陣子社交媒體有「量力而行就是讓你能買100張就咬咬牙買300張」的奇妙呼籲；說起抄襲的內容創作者，我們也見到了太多無可辯駁地被證明抄襲的作家（或者UP主、大V），而他們的支持者們對這一切視而不見；政治家就更厲害了，在川普發布「為什麼不注射消毒水來殺滅新冠病毒」的言論後，紐約市出現了數例吞服消毒水的個案……
「你知道安吾老師有多善良嗎？」
在《P5S》當中，監獄的王可以利用監獄軟禁人們的願望，一旦願望被軟禁，人們便不再擁有自由意志，一切操之於他人之手。這當然只是遊戲中不切實際的幻想，可是沒有殿堂與監獄的現實世界，發生的故事卻也一點都不少，不是嗎？
如果現實中也有遊戲中那樣的監獄，許多事情倒是會得到更合理的解釋：愛發推特的川普在監獄中成為了王，他利用社交應用收集了人們的願望，獲得了巨量的支持者，當上了總統；直到有一天，另一款來自東方的神秘社交應用威脅到了他的監獄，於是，他試圖在現實世界中解決問題，簽署了一部45天內必須滾蛋的法令……
遊戲
遊戲是幻想，是用於擊碎現實的工具。現實中一切無能為力的困境，都能在異世界中以出人意料的方式逆轉。
在現實世界中，絕大多數故事都以不了了之結束，遠不如遊戲那樣有頭有尾。無需追問為什麼人心的扭曲會形成殿堂、殿堂崩潰又為什麼會帶來人心的巨變、虛幻的世界中為什麼能掉落外界的金錢（一場戰鬥就能獲得5000日元！）、魔王手下的四大天王為什麼是西裝革履的普通上班族……我們只需要知道，這一切是可以改變的。和《P5》一樣，主角擁有讓扭曲的心靈重回正軌的力量，只需要穿梭於不存在於現實世界的迷宮之中，拳打腳踢地擊飛面前的一切敵人，就能夠修正所有的錯誤。
為什麼在打了一頓之後，陰影就會開始變得通情達理呢？不必糾結這種問題，打就是了
這的確是遊戲的方式、少年的方式，無論是《P5》還是《P5S》，都向人們展示了現實的問題，然後提供了現實中並不存在的解決之道。這種不存在的解決之道構成了故事，讓一款遊戲能夠進展下去，而不必變成現實慘狀的復讀機。更重要的是，對於「提出問題」而言，用一種現實中不可能的方式解決問題，更能讓人意識到問題本身的分量：面對著不公正，普通人生活在沒有心之怪盜團的世界，自保都難，更別提什麼善惡有報。
在《P5》中，怪盜團的成員也曾深陷各種困境中，如果不是悔改的力量，很難想像他們能如何克服各自現實中的問題
當然，「女神異聞錄」，或者任何遊戲，從來都沒有解答遊戲之外問題的責任。不如說，遊戲中的問題本來就來自遊戲之外，這些問題本來就具有遊戲所難以負荷的重量，因而提及它們本身便已是難能可貴。在這一點上，《P5S》履行了一個遊戲的職責——首先還是要好玩，要有趣，而不能在嚴格的問題前迷失了方向。
於是，《P5S》比起《P5》要更加輕松一些。《P5》是從零開始的都市冒險，主角孤身一人來到熙熙攘攘的東京，開始找尋自己的位置，他不知道未來將會遇到什麼人、將會發生什麼事，因此故事是有關相遇，並向未知的將來進發的。《P5S》則有所不同，在《P5》故事的半年之後，主角回到了東京，與心之怪盜團的同伴們開著房車周遊日本，共度暑假——過往的經歷已經積累了足夠的本事，也有了一群可靠的夥伴，這使得《P5》中時常存在的危機感與迫切感不再明顯。作為續作，《P5S》不是去往未知的冒險，而是一場早有預料的旅行。
在暑假和朋友們開房車出遊，這聽起來就很悠閒快樂
值得稱讚的是，比起《P5》更為緊湊的節奏與不斷登場的新角色，《P5S》的新增夥伴雖然不多，但戲份卻頗為充足，無論是推進劇情的關鍵部分，還是日常生活中讓人感受到角色特質的隻言片語，新角色的展示都稱得上恰到好處，這使得遊戲對他們的塑造並不遜色於原本的同伴。
新加入的AI少女索菲亞非常可愛
從過往的經歷到如今面臨的選擇，再到後面的轉變，善吉的境況交待得很清楚，情緒與節奏的把握也十分到位
並不值得稱讚的是，「旅行」不僅是字面上的活動，遊戲的進程也時常給人一種旅行觀光的匆促感。盡管舞臺放大到了日本全國，也為不同的城市制作了專門的地圖，但《P5》中極為重要的生活部分卻被大大削弱，在不同的城市中，玩家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不過是逛逛街，與同伴聊聊天而已。考慮到遊戲旁支系列的定位，這樣的安排雖然遺憾，但也還算可以理解。
在《P5》中，你能在都市中打工、遊覽、約會，而《P5S》則只不過是在場景中逛逛而已，任務也大多是跑跑腿
旅途中的許多事件別有樂趣
都市不會占據玩家太多的時間，更多時候，玩家還是在戰鬥中耗費更多心力，這也是在宣傳之初，人們對《P5S》的主要印象——一款《P5》主題的「無雙」遊戲。可真正上手玩起來，這個「無雙」卻很不一樣。
無雙
不能在一款無雙遊戲中無雙，這樣的事情並不常見，也因此，在眾多「無雙」遊戲中《P5S》是特別的。
最直觀的感受是難度。盡管我們不能說「無雙」類型就一定意味著簡單的戰鬥，但在許多時候，「無雙」的確總是和「割草」聯繫在一起。一個典型的無雙場景是這樣的：在一片稍顯空曠的場景中，一次揮槍就甩飛幾十個敵人，而遠方還有幾百雜兵向你湧來。與其說「割草」是在描述遊戲的難度，不如說它是在描述遊戲的節奏——無雙遊戲可能很難，但難的往往是Boss關，在更多時候，玩家面對的是沒有難度卻數量眾多的雜兵，海量的雜兵戰是遊戲體驗的主要內容，甚至構成了人們對這個類型的一般印象。
但在《P5S》這裡，這個印象被打破了。玩家需要在迷宮之中穿梭，嘗試潛行並伺機偷襲敵人，只有在遇敵之後才進入戰鬥界面——這種偷偷摸摸的做派和光亮正大A上去的無雙遊戲們完全不一樣，而更符合「怪盜團」的身份。也因此，《P5S》中的戰場遠比一般無雙遊戲更碎片，延續的戰鬥並不多見，敵軍的數量也遠遠少於通常的無雙遊戲。
迷宮的設計很用心，每一處迷宮的場景都不小（加載時間也不短），同時特點鮮明
《P5S》的戰鬥也要比一般的無雙遊戲更難。一般動作遊戲中強調的連招與閃避在《P5S》中仍然很重要，更能凸顯特色的是《P5》中就有的屬性克制與連攜系統，以及運用場景的特殊布置（如一門大炮，或者一桿紅綠燈）發動的「幻影攻擊」系統。可以說，這些不見於其他無雙遊戲，專屬於《P5S》的戰鬥系統在遊戲中的存在感遠遠高於「割草」，絕大多數時候，玩家需要考慮的是運用這些系統對敵方進行追擊、並擊倒對方以發動（《P5》中就有的）總攻擊。
和《P5》一樣，《P5S》的美術表現張力十足，足夠帥氣
遊戲的難度不低，甚至是，在Normal難度下，玩家都能感受到明顯的壓力，面對非Boss時操作稍有不慎都可能導致全滅。這聽起來也很不「無雙」，如果你在一周目調高難度，或者是嘗試挑戰90級後解鎖的新難度，更是會有一種「雜兵在無雙我」的感受。這種難度也讓《P5S》玩起來更RPG一些，玩家會感受到來自數值上的壓力，自然會從戰鬥之外找方法，於是RPG中常見的養成要素自然更受關註。
可以說，打著「無雙」燈號的《P5S》在實質上是一款採用了無雙戰鬥模式的RPG。探索迷宮、升級、購買裝備，所有RPG元素它應有盡有，再加上足量的故事，以及穿插在劇情間的過場動畫，完全可以說這就是正統的《P5》續作。
遊戲也嘗試了一些擴展玩法，加入了滑雪、推箱子這樣的小遊戲，但難度都不高（或者說過於簡單）
暑假
真正「無雙」的並不是戰鬥，而是Joker們解決問題的方式。
相比《P5》，《P5S》的基礎設定的立意其實要更深一些。盡管《P5》在結局處，通過「怠惰」的指責將問題聚焦於每一個人，但在遊戲流程的絕大多數內容中展示的都是個體的罪惡，問題的核心在於如何利用獨特的能力與惡人相對抗。而《P5S》則始終聚焦群體意志，公眾人物是否能以不正當手段獲取支持？擁護了錯誤人選的支持者們是否無辜？善良的人因為無能為力而用非正當手段去執行正義是否可行？在《P5S》中，你更少見到純粹的惡人，而在說不清好壞的若干事件中，背後總是有著「所有人」的影子。
《P5S》提出了許多有趣的問題，盡管這些問題都是老問題了，但在劇情中，以一種融於故事發展的形式提出也仍然很有意思
遺憾的是，《P5S》並沒有將這些立意更深的問題深挖下去，許多刻畫也不如《P5》般令人印象深刻。心之怪盜團所需要做的是消解不正常，除了篡改人心的力量引發的罪惡，他們對其他的問題都不管不顧。解決問題的方法，正如之前所說的，也是少年的方法，在一片刀光劍影中擊敗一切，最終便能順利走向終點，解決了「悔改」帶來的問題。但在另一方面，那些不因為悔改就存在的同樣問題要如何解決呢？畢竟，不是每一個犯錯的人都有「內心被欲望扭曲產生了殿堂」或者是「在異世界成為了王」這樣的借口。
《P5S》的故事宛如仲夏夜之夢，介於真實和虛幻之間。它提出了現實的問題，又給予了虛幻的解答。在遊玩時，你可能因為所有的現實問題在遊戲中被戲劇化地表達而讚嘆，也可能會因這種解決方式在實際生活中並不存在而沮喪。當我試圖不去想得那麼龐雜時，它又只是一款超出預期的遊戲，一款讓玩家和熟悉的角色們再一次共度暑假，順便拯救世界的遊戲。對一款遊戲來說，它滿足了人們想多看看這群人的期待，好好地講完了一個故事，除此之外，我們又還能期待些什麼呢？在遊戲的結尾，暑假結束，生活還是在繼續著。
許多東西都沒有變，但也總是會有一些變化的
在各種意義上，《P5S》都是一部與暑假很有緣的遊戲。它的故事發生在暑假；不算異世界的故事，主角們四處旅遊，這也像是悠閒假日該做的事情；現實中，中文版玩家們玩到遊戲的時間也差不多在暑假……最重要的是，遊戲的故事想要傳達的東西，在尚且擁有暑假的人們那裡也常常見到，那是一種少年心性：盡管聽聞了前路的種種不易，也窺見了未來可能的黑暗，因而對現實世界有諸多不滿，但並未感到灰心，因為生活才剛剛開始，他們仍然相信在什麼地方有著可以反抗並改變一切的力量。
（遊戲由發行商世嘉提供。）
編輯丨熊宇
還是想養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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