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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天下之看燈者
7月6日晚,杭城又是淋淋瀝瀝的雨。在西溪,買了王家衛《阿飛正傳》的電影票,覺得這天氣真妥當。《阿飛正傳》看了很多年,猶然記得這極盡曲折逶迤萬里的情事,難咽,化不開,千回百轉地繞腸,非得是這潮潤潤的天氣去看才能把它浸染開。
《2046》中有句字幕:「所有的記憶都是潮濕的。」看王家衛的電影,就該摻和著這天氣,宜晚,宜踟躕,宜迷離,宜涼颼颼,宜雨氣空蒙,宜淒淒切切,宜在這濕漓漓里沉沉睡去。
本科做某建築競賽,曾對王家衛的《重慶森林》做過一次解構,把電影分解為「空間」「時間」「運動」三者,並將其圖像化,以這套電影系統來描述建築。這次拉片的經歷,讓我重新審視了王家衛的電影,發掘其複雜的敘事結構。這是我最早一次在影像與建築之間的嫁接和實驗。我在描述里如是寫道:
「《重慶森林》的意義不在敘述的結尾處,意義貫穿整個敘事。電影能夠依靠此符號系統描述自身,而建築亦能借此來描述。電影和建築在敘事意義上是一致的。」
這種嫁接的第二次嘗試是在研究生的《電影建築學》課堂上,魯老師要求拍一個長鏡頭向一部影片致敬。當時立馬想到了王家衛的《花樣年華》,我愛極了梁朝偉和張曼玉在雨夜邂逅又分開的那段長鏡頭,微妙又曖昧的情愫在雨水中浸潤著浮漾著的,夜燈幽暗,水意迷蒙,每一滴雨從屋簷滑下都帶著細密密的節奏。可這段致敬失敗了,最後轉而效法小津,效果極佳,當然這是後話了。
我自以為如此熟悉王家衛的作品,可每當自己拍攝才發現要做到如此乾淨利落,真是處處維艱。有的鏡頭,台詞,只有他拍,才覺得對味。我喜歡《重慶森林》中許多偷格加印的鏡頭,比如說梁朝偉在「加州」酒吧換十塊錢零錢,金城武在街道上追罪犯。人潮湧動的尖沙咀在他們身後變得五光十色如流水,整個世界既疏離又通明透亮。我也喜歡《墮落天使》中大量的超廣角鏡頭,人與人之間的物理距離似乎很近,可心理距離卻漫長如國境線。
張岱在《陶庵夢憶》中有言:「天下之看燈者,看燈燈外;看煙火者,看煙火煙火外。未有身入燈中、光中、影中、煙中、火中,閃爍變幻,不知其為王宮內之煙火,亦不知其為煙火內之王宮也。」看王家衛的電影,我常自覺已經身入燈中、光中、影中、煙中、火中,可是,每每覺得知其一二,仍然只是霧里看花,依然是在燈外、光外、影外、煙外、火外。
未見自己,未見天地,未見眾生,又何以能懂得王家衛。
二、王家衛正傳
王家衛已經被談論得太多,但鮮而少見的是,他很少談自己。
王家衛五歲從上海來到香港。他與父親的關係很遠,大部分時間和母親一起。或許是因為這種「最小化」家庭的緣故,王家衛的電影中從沒有出現過小津或侯孝賢那種大家族的生活,這不是王家衛擅長的。在他的電影中,完整的家庭幾乎都不可能出現。每個人的生命都是破碎之花,結著過往生活的繭。
王家衛的電影啟蒙是在香港念書時候。那時母親會在中午接他去看戲,一天看兩場三場,主要看西部電影、古羅馬場景的片子,還有神怪片。
他的成長經驗的另一重要部分是閱讀。他看了很多美國小說,喜歡約翰·斯坦貝克和海明威。長大了之後開始看日本小說,最初喜歡川端康成的《雪國》和《睡美人》,後來喜歡太宰治和橫光厲一。
到了1989年,他有機會看到村上春樹的小說,最喜歡他的《1973年的彈珠玩具》。我看了這篇小說,小說中男主角在倉庫里和彈珠機對話的情節,《重慶森林》中梁朝偉與肥皂和啤酒瓶說話的場景,兩者呈現出有趣的互文和對照。村上是個對王家衛影響很大的作家,他對如孤島的自我的探索,構建了王家衛的美學。
南美的文學家也深刻地影響了王家衛。他喜歡馬爾克斯的《百年孤獨》和《預知死亡紀事》。《東邪西毒》的開頭「很多年之後,我有個綽號叫西毒」。,無疑就是馬爾克斯式的。普伊格的《蜘蛛女之吻》的片段化並把時序打亂的敘事,讓王家衛完成了《旺角卡門》之後的轉變。時間,記憶與遺忘成為他後來作品的母題。
王家衛在《春光乍泄》中,把香港人在世界另一頭的逃避安放在布宜諾斯艾利斯,未嘗不是對自我的回溯。更何況,《春光乍泄》這個名字,其實來自安東尼奧尼的《Blow Up》在香港的翻譯名。《Blow Up》是安東尼奧尼對科塔薩爾的小說《魔鬼涎》的改編。而科塔薩爾也是對王家衛影響深遠的南美作家。
我很感興趣的是當王家衛還沒有成為後來這個風格化的王家衛的之前,作為編劇的他。在流行租碟片的小時候,港片風靡,無厘頭,混搭風,輕鬆愉悅。有許多有意思的港片,像《最後勝利》《彩雲曲》和《小狐仙》等,長大之後才發現原來王家衛是編劇。永佳時期年輕的他,狀態似乎更輕鬆。在2002年邀請劉鎮偉當《天下無雙》的導演,並擔任監制的時候,他的輕鬆詼諧似乎又回來了。
在王家衛成為後來的王家衛後,他最廣為人知的是拍片慢。《阿飛正傳》拍了兩年,票房上也不理想。他和劉鎮偉成立澤東電影公司後,《東邪西毒》拍了兩年,依舊票房慘淡。而劉鎮偉帶著原班人馬花了一個月拍的《東成西就》反倒挽了狂瀾。可是外界的非議並沒有讓王家衛退卻,《2046》拍攝長達五年,《一代宗師》籌備了十三年,拍攝了三年。
其實王家衛並不缺乏商業化的能力,他第一部導演的作品《旺角卡門》既有口碑又有票房,而且獲得九項金像獎提名。他也不乏快速拍片的能力,譬如《重慶森林》僅僅拍了二十一天。《墮落天使》的拍攝也只用了幾個月。
但命運自有時間表,王家衛有他自己的時區。他生活在其中,依據在現場的感受調整創作,這是最放鬆的狀態。世界上有兩種導演,一種是電影在劇本階段已經完成;另一種是劇本在拍攝中完成。王家衛顯然是後者。慢讓他眼里掉出魚鱗。
王家衛喜歡戈達爾,他決定以電影為業就是受了《法外之徒》的影響。《阿飛正傳》中那段「無腳鳥」的著名台詞,就是來自《法外之徒》,男主阿瑟臨死前,旁白響起:「他看到印第安神話中的奇鳥,他生來沒有腳,永遠不能落在地上,它禦風而起,只有臨死的人才能看到那比鷹還長的透明翅膀。慢慢合上時,變得比手還小。」
戈達爾常常在電影中跳接字幕,王家衛也這麼做,比如《花樣年華》中的許多金句,並不是出自人物之口,而是這種戈達爾式的剪接。
戈達爾認為蒙太奇也是場面調度的一部分,場面調度是表面的寫實,蒙太奇是心理的真實。王家衛也是。他們都善於把無關的細枝末節完全去掉,有時候這種跳躍性需要觀眾對劇情具備一定的理解和認同。戈達爾的手搖攝影機、快速鏡頭移動等美學上的傾向,更是成為了王家衛電影的標識,這在《重慶森林》和《墮落天使》中表現的最為明顯。
戈達爾沉迷於符號系統製造意義和改變認知的方式。意象、文字、聲音、畫面,在電影中被混雜。王家衛熱衷於符號,《2046》中,2046就是意指豐富的符號。電影的開頭的畫面極具賽博朋客的美學:「2046年,全球密布著無限延伸的空間鐵路網,一列神秘專車定期開往2046,去2046的乘客只有一個目的,就是找回失去的記憶。」
在一個人身上尋找他人的痕跡是一件有意思的事。你不可能剔除掉這些痕跡,它們甚至如此精確,如《阿飛正傳》中的那句著名台詞:「1960年四月十六日下午三點。之前的一分鐘你和我在一起,因為你我會記住這一分鐘。從現在開始我們便是一分鐘的朋友。這是事實,你改變不了,因為已經過去了。」
你拖帶著這一切,直到它們成為你背負的世界。
三、王家衛的都市空間
王家衛複雜多義的文本更多地根植於香港的城市空間。
在王家衛之前,香港的城市空間想必從未這樣被深情註視過。香港這個城市具有一種緊張感和迷離感。緊張在於它有限的城市空間被最大化地占據和利用著,千千萬萬的人們在局促的小空間里蝸居。從抗戰時期開始,內地流亡到港的諸多民眾成為了地產商眼中有利可圖的對象,於是尖沙咀等地橫空出世了眾多倉促完工的安置房。在全球資本市場下,它的角角落落都已被消費主義所侵蝕殆盡,這是被居依德波所批判的資本塑造的景觀。
可是,王家衛卻能在這廣袤的都市里尋求出美來。《重慶森林》的開頭是一段林青霞的在高樓里的偷格攝影的鏡頭,在重慶大廈所拍攝的。
重慶大廈是非洲南亞一個低端商品交易地,是印度人聚居的地方,租金廉價,治安混亂。王家衛偏偏選擇這里拍攝了他最著名的長鏡頭,讓林青霞和金城武第一次相遇。局促逼仄的空間有時候也能誕生出美來,它是波德萊爾的《惡之花》式的美學,是對空間絕望的抒情。
《重慶森林》的另一重景觀在蘭桂坊。高樓林立,一切都是嶄新的,現代的。即使在舊住宅區和舊市場區,你也看不出任何鄉愁,因為它們的年代感反而是對資本和權力的某種隱晦的宣示。這個標誌著潔淨和效率的現代空間,和重慶大廈的臟亂和混雜截然並置。它是一個城市的兩面。
《墮落天使》中的灣仔,也具有這兩面。它給電車路分隔,海旁的一邊是蘇絲黃的世界;另一邊是皇后大道東,保留了很多很舊的東西。王家衛說:「這些都是香港人曾經生活過的地方,譬如飲茶的地方、舊書攤、雜貨鋪等,都不多不少反映我們香港人的生活方式,但在不久的將來,相信這些地方也會消失。」
《阿飛正傳》中所有的東西都已經不見了。《花樣年華》中濕漉漉的街道,寂寥的夜雨,昏黃的路燈,雙層公交,斑駁的居民樓,被擋土牆隔絕著的上下層的城市空間,在今天也已經快沒有了。
陳丹青早年形容「香港是清朝」,也許是因為還殘留著一部分舊時代的習語和風俗。時間的兩個維度讓城市的過去和現在變得混雜,界限模糊。這是一種無可比擬的獨特風貌。
瓦萊里有句流傳很廣的話:「每個人都屬於兩個時代。」毫無疑問,王家衛也是同時生活在兩個時空里。這是香港這座城市賦予他的美學。
時間的綿密和厚重是我愛的王家衛式的浪漫。
四、王家衛與劉以鬯
香港作家劉以鬯是當我們談論王家衛的時候必不可少的一個名字。
劉以鬯先生今年六月份去世,可是內地鮮有關於他的報導,很惋惜。我也是很晚才知道他。看的他的第一本書是《迷樓》,是一部短篇小說集。之後看了《酒徒》和《對倒》。
看劉以鬯的文字,只覺得周圍漫開了氤氳的水氣,時稠時稀,如同看王家衛的電影。劉以鬯的小說不乏漂亮的句子。《對倒》中淳於白坐在香港餐廳里聽姚蘇蓉唱《今天不回家》,回憶起了在上海舞廳里聽吳鶯音唱《明月千里寄相思》,他如是寫道:
「那些消逝了的歲月,仿佛隔著一塊積著灰塵的玻璃,看得到,抓不著。看到的種種,也是模模糊糊的。淳於白一直在懷念過去的一切。如果他能夠沖破那塊積著灰塵的玻璃,他會走回早已消逝的歲月。」
這句話後來被王家衛用在了《花樣年華》中。劉以鬯的文字和王家衛的影像是有趣的鏡像。王家衛在《花樣年華》上映後不久,出了一本《對倒寫真集》,書中的影像是《花樣年華》中沒有出現過的畫面,而文字則是劉以鬯的小說《對倒》中的文字。王家衛完成了一種影像與文字的對倒,它們相互指涉著,可各自對立,自成一個世界。
劉以鬯寫過一部意識流的小說《酒徒》。《酒徒》中充滿了如夢的囈語般的句子:「生銹的感情又逢落雨天,思想在眼圈里捉迷藏。」有時候他看著某物,思想卻滑到了另一處:「思想凌亂,猶如用剪刀剪出來的紙屑。這紙屑凌空一擲,一變而為緩緩下降的思想雪。」
《酒徒》的主角是一個在苦悶的現實里掙扎的寫作者,他有著嚴肅文學的追求,可是不得不屈於現實,以寫武俠小說和黃色小說來謀稻糧。他說在香港這個社會,「有修養有才氣的文人為了生活十九都在撰寫庸俗文字」,而他「不願意將幻夢建築在自己的痛苦上」。這是六十年代香港文學界專欄作家的普遍現實。
酒徒無疑是他們典型的縮影。
酒徒會對五四運動以來的小說傳統大加議論,也會杜撰在香港的現實里困頓辭世的另一個海明威。他醉酒後斷斷續續的思維飄忽不定:「抽象畫家愛上善舞的顏色。潘金蓮最喜歡斜雨叩窗。一條線。十條線。一百條線。一千條線。一萬條線。瘋狂的汗珠正在懷念遙遠的白雪。米羅將雙重幻覺畫在你的心上。岳飛背上的四個字。王洽能以醉筆作潑墨,遂為古今逸品之祖。一切都是蒼白的。」
意識流是很好的詩與小說聯姻的產物。
他就這樣絮絮叨叨,替自己的墜落作辯解。外部世界與內心自我的衝突向來是文學永恒的主題,可是這一切之所以永恒,就在於它的無解。一代人在一代人的泥淖里曳尾於塗。有想過抗爭的,比如加繆,但依舊是西緒弗斯般的徒勞。劉以鬯本人當然也是抗爭的,不然他不會寫這些對自己有交代的作品。
酒是《酒徒》中的主角逃避現實的方式,他滿腹狐疑地社會嘲弄,可難以掩飾自己的脆弱。最厭世者對世界往往有著最天然的真誠。小說結尾處,他為自己惡毒的言語殺害了一位慈祥的老人而自責,「我的理性剛在鹽水中浸過,使我無法適應當前的環境。我必須搬家,才可擺脫一切痛苦的記憶」。可是當他在日記簿上寫下「從今天起戒酒」,但到傍晚時分,又「在一家餐廳喝了幾杯白蘭地」。一切堅固的,沉重的,嚴肅的,神聖的,在酒徒面前煙消雲散,生存的意義於如浮萍般飄忽。
劉以鬯是王家衛的文學老師。劉以鬯貪戀過去,他說:「幸虧時光不會倒流,否則萬物一定會朝舊歲月里疾步奔走。」王家衛與劉以鬯在美學上暗合,他原先想把《酒徒》搬上螢幕,可因為電影版權已經賣給他人,只好作罷。
《酒徒》里主角的這類形象,其實始終是王家衛電影角色的原型。他們深情,憐憫人世,可是放浪形骸,有著一個臆想的世界卻常常囿於世俗,在人世里被遏制和禁錮。
劉以鬯懂香港社會,他敏感地捕捉者都市里卑微的人性,如《蟑螂》中的丁普,如《龍須糖和熱蔗》中的亞滔,就如同王家衛的電影里形形色色的角色。《墮落天使》中李嘉欣的角色,連欲望都是被壓抑隱忍著,在快感之後絕望地啜泣。每一個人都帶著一噸重的孤獨,都是孤獨症患者。
可是,誰又不是呢。
五、見自己,見天地,見眾生
2015年底,參加某競賽,曾用古龍小說中「畫滿樓時心亦滿」作為圖紙之名,英文標題我將其翻譯為「In the mood for misty blossom」,化用了王家衛《花樣年華》的英文翻譯。這個作品在現場評審中獲了第一,可其後波折不斷,那時如被栽贓的令狐沖,憤懣得意難平。可失之東隅,收之桑榆,此後拿過更多國際競賽的獎,這事不再讓我有波瀾。
但這倒也印證了武俠與王家衛對我的影響之深。我自小是武俠迷,喜歡看金庸古龍的小說。《東邪西毒》很早就看了,後來又看了2009年出的終極版。時常會重溫這部電影。它是王家衛式的江湖,不大不小,剛好能容納五六個人情感的糾葛。他沒有落傳統武俠的窠臼,言在此,意在彼,「旗未動,風也未吹,是人的心自己在動」。
《東邪西毒》是「失敗者之歌」,每一個角色,都帶著各自的過去。
黃藥師風流倜儻,是感情上的浪子,他能輕易地讓很多人愛上他,但始終不知被人喜歡的感覺是怎樣的。盲武士在妻子愛上黃藥師後,和他從最好的朋友徹底淪為仇人。慕容嫣是大燕國的公主,以慕容燕的身份行走江湖,因為黃藥師的一句「你要是有個妹妹,我一定娶她」而回歸到了慕容嫣這個女兒身,可黃藥師的態度,讓她自我矛盾糾葛。最後不辨真實,成了獨孤求敗,這個金庸小說中被口耳相傳卻始終不曾露面的一流高手。
情感上的挫敗換來了武學上的精進,不知是喜是悲。
洪七在電影中是個簡單可愛的角色。他為了幫助復仇的孤女而失去一根指頭,不再是江湖中刀最快的了。當他帶上自己的發妻,逆風而行,出走江湖的時候,歐陽鋒的內心是嫉妒的,他曾經有這樣的機會,但他失去了。他負氣離開白駝山,獨居在這荒漠,看一個個人來到,又看一個個人離去,無人對夕陽。
王家衛在《東邪西毒》融入了太多的幻滅感,他們只有在換成另一重身份後,才有勇氣去彌補缺憾。歐陽峰把自己當成黃藥師後,才覺得「我愛你」幾個字比較容易說出口。慕容嫣觸摸歐陽峰的身體,可彼此心里卻都想著另一個人。到了《一代宗師》,葉問對宮二的感情依然是隱而不發,就像是《東邪西毒》中的諸人,就算獨步四海,在情感面前立馬能潰不成軍。
但《一代宗師》比《東邪西毒》多了一種對生命的了然,葉問說:「武術是大同的,千拳歸一路。到頭來,就兩個字:一橫一豎。」以武學的眼界觀人世,觀眾生,可謂千愁百轉,盡皆化開。
但並沒有多少人能夠到這見眾生的境界,宮二沒有,葉問也許有。可見了又能如何,無非還是山,還是水。你我周遭,何嘗不曾有宮二,有葉問,有歐陽鋒,有黃藥師,有洪七,有盲武士,食肆林立的都市又何嘗不是荒漠。王家衛對人世深情,不輕易道破一切。
有一天,你在擠著地鐵上下班時,有那麼一瞬,會覺得身邊這些埋首看手機的人們如此疏離遙遠。與他們相比,你與那些風流已被雨打風吹去的被虛構杜撰的人們的心理距離,也許要近很多。塵世如潮人如水,有時人生真不如來一壇「醉生夢死」的酒。
那一瞬,大概你會愛上王家衛那讓人哭不出的浪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