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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標題:山即書,水即畫
黃賓虹《秋山雨霽》
山即書,水即畫
一
淳安四面環山,澄瑩碧綠的新安江橫貫而過。1959年,建大壩,蓄河流,是以有了千島湖。
人們都說,千島湖妙就妙在這裡,有靈山有秀水,還有天翻地覆的前世和今生。但是,用筆抒胸臆,難也難在這裡,這般的滄海桑田如何捕捉。獨特的地理環境和變化磨礪了淳安人,他們一直在尋找,用自己的方式,記錄表達。
南宋時,睦州青溪遼源(今淳安裡商鄉)輕輕盈盈地走出一位女書畫家楊桂枝。清代河南彰德府,毛際可威嚴四顧,誓將冤案一翻到底,罷官回家後他筆下的新安山水卻意向蒼茫、氣息平淡。
威坪鎮的教書先生邵宗伯一手「師古不拘古」筆勢蒼勁的書法,被啟功先生高評為「法書」,意即「可以為法之字」。
今天,在淳安二中的教室裡,吳德昌大聲地對學生們說:你們只消看一眼窗外,這樣的靈山秀水畫一輩子都不嫌多。而淳安縣美術家協會主席洪曉輝一直在變,筆、墨、線條萬般肆意,卻是為了描畫心中的不變。
這是一片靈秀的土地,其間佇立著一群姿容瀟灑的書畫人,他們依古而新、執筆墨話新安。
二
如果要拍一部宮廷劇,楊皇后比甄嬛更傳奇。
楊桂枝通詩詞、繪畫、書法和音律,關鍵是她聰明,知道在宮廷中的生存法則,最終成為南宋寧宗的皇后。
後宮生活難免如履薄冰、驚心動魄,但是在楊皇后留於後世的書畫中卻絲毫看不到一絲奇險。
在李清照、朱淑貞這樣才女林立的宋朝,楊桂枝照樣是傲嬌的,她的書法被讚「波撇秀穎,妍媚之態,映帶漂湘」。她的《月下把杯圖》、《櫻桃黃鸝圖》筆鋒清奇構圖遼遠,目前被收在天津、上海博物館裡。而堪稱詩書畫一絕的《百花圖鑒》(長卷)則是吉林省博物館的鎮館之寶。
距離楊皇后400年之後,淳安另一位傲骨錚錚、「鴻博負盛名」的文人也被載入了書畫史冊。
毛際可是遂安縣十一都毛家人,清順治十五年進士,初授河南彰德府推官(正七品)。當地有一位以往官員都不敢得罪的豪強,橫行霸道,恣性貪淫。毛際可遍訪受害人收羅罪行,將豪強判以死刑棄市,還平反了吃冤獄的百十多人。但這樣耿直的個性終歸不適合官場。罷官後的毛際可回到遂安讀書著述,與同時的毛奇齡、毛先舒並稱「浙中三毛,文中三豪」。康熙二十三年(1682年)受浙江巡撫委托,毛際可主修了《浙江通志》,後又主纂《嚴州府志》。
這樣一位博學又傲骨的人物,筆下的山水卻另有一番意境。毛際可留於後世的一件泥金折扇作品《松原別業圖》是最常見的山水畫,在他筆下,兩山夾一水,兩組樹、草房數間、山石嶙峋,構圖平遠,筆力遒勁線條厚重而不失稚氣。
三
晚年的毛際可致力於主持書院。淳安人崇尚讀書,自五代起,就已開辦書院上貴精舍,至宋,學舍星羅棋布。民間一直有「賣了茅廁也要送兒讀書」的風尚。
清末民國初,在淳安威坪一帶有一個遠近聞名的教書先生邵宗伯。
邵宗伯就讀於國語專門學校,畢業後執教鞭20餘年,他學識淵博,而且寫得一手好字。行草隸篆楷,無所不通,尤擅於隸,「師古而不拘古,筆勢蒼勁,剛柔有致」。鄉人回憶,農村裡每逢喜慶,如婚娶造屋逢年過節,人們都請邵公去提門聯賀軸。邵公從不推辭,有求必應。因此,邵宗伯有不少書法作品至今仍留存在淳安民間。
1995年,河北教育出版社出版邵宗伯的書法集,當時邵公的兒子邵華澤請啟功先生題寫書名,原定書名是《邵宗伯書法》,沒想到題過來是《邵宗伯先生法書》,並附信一封。
啟功先生在信裡對改動做了一番解釋,大意是「宗伯」是個古代的官名,相當於禮部尚書,加「先生」二字以示此為人名;而將「書法」改成「法書」,是「可以為法之字也」,意思是可以當作書法范本的,足見評價之高。
在父親的影響下,兒子邵華澤踏著嵐煙,懷揣理想,走出偏僻山村,成為著名媒體人,且在攝影和書法領域均成大家。
四
如今,在千島湖藝術館陳列著邵宗伯和邵華澤的藝術佳作。館長洪曉輝是淳安縣美術協會主席,「先護住,才有傳承,每一次傳承都是一次文化救贖。」他覺得「護住和傳承」,「還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不知道這算不算淳安人一種共同的氣質,心有千秋,但神態氣息卻是恬淡深遠的。有時,洪曉輝也會用上斑斕的色彩,把馬頭牆的線條表現得遒勁。一切都是在尋找,這點滴似曾相識又不完全相似的,不正是淳安人尋找精神家園中的百轉千回?
洪曉輝說,繪畫當隨時代,創作要有生活的熱度。那全長150公里的環千島湖騎行綠道,還有一夜之間沉於水下的獅賀兩城,完整塵封水下的傳統風貌,都是他想創作的題材。
就為這一點,淳安美協的老主席吳德昌也擊節叫好,吳老師口中的「一輩子做好一件事」和洪曉輝力倡的「千島湖是淳安籍藝術家永恒的主題」,表達的是同一個意思。
千島湖山水好看難畫,難在植被豐茂而少骨,山形柔和而缺棱。吳德昌出生在淳安千島湖畔的小山村,小時候娃娃們都在嬉鬧,他卻窩在閣樓上沉醉於硯池中。
下雨了,文靜的少年一聲歡呼撒開了腿沖進雨裡,留下姆媽在後頭驚叫聲聲。少年吳德昌這是去看雨湖,回來翻出藏在抽屜深處的顏料,趕緊塗抹起來,似乎生怕剛才看到的景象在心頭一轉就飛逝。
飛逝的是時光,兜兜轉轉,最後終於變成年少時最想成為的模樣,一位書畫家,也是美術老師。是以,他在課堂裡,對學生們大聲道:看一看你們的窗外,這樣的靈山秀水,誰有這般得天獨厚的優勢?
而創作又是另一回事了。50年來,吳德昌勤耕不輟,經常駕船入湖,實地考察方得山水真諦。春夏秋冬風雨晴晦,生活和創作漸漸糅雜在一起,山山水水了然於心,又漸漸放下了,此時噴薄而出的筆墨是「青山下的倒影」,亦真亦幻,與其說是這一方山水,倒不如說是滿腔的感念和情愫。
吳德昌有一幅《截得湖山玉一段》,構圖與傳統中國山水寫意全然不同,截山一段,分水兩岸,遠山一抹,得湖之感。中間濃墨重彩,遠處意興闌珊。細究其筆法,積墨、混染、方筆疊制法,隱隱還能看到龔賢和黃賓虹的影子,這是吳德昌的創新。此畫曾獲浙江省山水畫創作金獎。
淳安書畫人對淳安山水的感情有多深?吳德昌鋪開《千島湖山圖》卷軸,真山真水咫尺千里,足足60米。他是向黃公望的《富春山居圖》致敬呢。黃公望的富春山居是古意,吳德昌說他的長卷流淌的是千島湖今日的山水音律。
五
翻開淳安的歷史長卷,近現代畫壇巨擘的身影都曾在這一方山水中流連。吳昌碩、黃賓虹、齊白石、潘天壽、張大千、徐悲鴻、瀏海粟,他們行舟作畫,為「一灘復一灘」的淳安山水留下數不盡的手稿巨制。
撥開湖水,重回歷史。
1948年,張大千窺到了「頓頓煮魚傾白墮,家家食黍養花豬」的新安人家滋潤生活。
1961年,陸儼少畫下了七八條小船張網捕魚,這分明就是現在千島湖的重頭戲「巨網捕魚」的前身。
1949年,黃賓虹在84歲高齡之際,畫下新安江畔的《秋山雨霽》,筆老而健,墨潤而厚,山巒重疊,水流曲折,被書畫界評論為賓虹先生衰年變法,得以大成。
就連未曾到過千島湖的啟功先生看了別人的畫作,也情不自禁地寫下「初聞簽到是名取,水色山光畫不如。莫笑沉吟無故實,東坡味道說西湖」。
明《萬歷遂安縣志》載:「雖以三十裡為邑,然至邃谷,詩書之聲不絕。」如今我們臨湖而憩,似乎還能聽到書聲朗朗從湖底傳唱而來,一起升騰起來的分明還有書香墨香,氤氳而來,經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