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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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1張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2張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3張

智化寺三絕之一——黑色琉璃瓦 攝影/顏菁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4張

藻井被盜,好似華服破了一個洞 攝影/顏菁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5張

正在修繕中的倉廒 攝影/顏菁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6張

倉廒內部 攝影/顏菁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7張

倉廒呈半地下結構 攝影/顏菁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8張

祿米倉的倉牆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9張

王蘭順背後的小樓就是當年的日本女子高等學校

祿米倉胡同 曾維系一個東方大國的心臟律動 歷史 第10張

如今演奏智化寺京音樂的已不是真正的樂僧

裘星

尋訪坐標:祿米倉胡同

尋訪時間:9月26日

尋訪人數:30人

對於祿米倉胡同,胡同專家王蘭順有著特殊的感情。2001年,當時還在建國門街道工作的他,曾扛著三四十斤重的錄影機,拍攝過十多盤錄像帶,記錄下很多歷史鏡頭。

那時人們對胡同文化的認識還比較模糊,很多人都不理解王蘭順對於胡同的關注,大家都沒想到這條普普通通的老胡同裡,竟然藏著那麼多的故事。

拍了十幾盤錄像帶的素材,王蘭順找到中央電視台「世紀回眸」欄目組,商量關於祿米倉胡同節目的播出。隨著所拍內容不斷被送到電視台,台裡的工作人員也對這條胡同的認知不停刷新,節目從原定的一集增加到了兩集,最終播出時做成了三集系列節目。

2018年9月26日上午,在祿米倉胡同南側的建國門黨群活動服務中心,「青睞」尋訪成員有幸重溫了這17年前的胡同掠影,不高的分辨率及膠片的顆粒感並不影響這些影像帶來的震撼。隨後的實地尋訪過程中,我們又難掩感慨地發現,很多當時在這裡拍攝到的畫面及採訪到的老人,而今都已湮沒在了歲月的風塵中。

因存儲祿米的倉廒得名 鼎盛時期曾多達57座

祿米倉胡同因祿米倉得名,始建於明嘉靖四十年,是明清兩代存放京官俸米的糧倉。正如王蘭順老師所說:「這祿米倉和它北邊的新太倉、海運倉等百姓糧倉不一樣,這裡邊存放的糧食都是給當官人家的俸祿。」

胡同北側的部隊幹休所就是過去的倉場所在地,走到頭拐進去,我們見到了兩座來自歲月深處的倉廒。小廒座面闊約23米,進深17米左右,高約7米,另還有一座更大一些的倉廒坐落於隔壁的一個培訓所內。

仔細看,倉廒的牆壁都由好幾層磚石堆砌,堅固牢靠,厚達一米,整體倉廒也呈半地下結構。王蘭順告訴尋訪成員,這樣的設計不僅抗壓,而且可以隔絕溫度。我們將身子探進倉廒的小窗,立刻就能感到一絲涼意。倉廒的頂部還有開氣窗可以調節空氣,既能通風,又能排濕氣,以便更好地存儲糧食。

別看今天剩下的倉廒只有3座,據王蘭順介紹,過去,整個祿米倉胡同的路北有一大半都排列著整整齊齊的倉廒,康熙年間的鼎盛時期更是多達57座,非常壯觀。而胡同南側還設有茶棚和驛站,供運糧人員停靠休息。

遙望當年,從朝陽門通往祿米倉的馬路上,一輛輛鐵軲轆糧車碾著大方石板路,馱送著從漕運船上卸下來的南方糧食,維系著這個東方大國的正常心臟律動。

然而,隨著國力衰敗,祿米倉也成為清政府吏治腐敗的見證。當時,南方漕米摻假現象日益嚴重,慈禧太后任命富察桂春為倉場侍郎,負責整頓漕糧的腐敗問題。在他的強硬管理下,糧食裡不再有沙子和稻皮,這位「桂大人」的名聲也在「吃錢糧的人」口中傳開。

只不過一次成功的漕米整治並未改變祿米倉走向衰落的命運,1900年八國聯軍侵占北京,祿米倉內所有的糧食都被侵略者拍賣,糧倉也改作他用。1911年辛亥革命爆發,民國政府不再發放旗人祿米,官員們則由政府發放薪水,大量倉儲糧食的祿米倉徹底走向衰敗。這時的富察桂春也對仕途徹底失望,決心終生不再入仕,並把「不當官」作為家訓留給了後人。

清朝的轟然倒塌,使得祿米倉一帶家有百口的大戶「倉楊家」也一下失去了家傳幾代的飯碗,當時在祿米倉擔任管理職務的楊寯聲成為祿米倉幾百年歷史中的最後一任倉官。王蘭順的紀錄片曾經拍攝到了倉官後人的生活,他們今天早已散居全國各地,但就像「祿米倉」仍然作為地名被保留下來一樣,為區別於其他楊姓家族,倉官的後人至今仍有「倉楊家」的習慣稱呼,這也成了祖先留給他們的最後紀念。

見證「北京兵變」 變身軍用被服廠

如果說存放官俸祿米的祿米倉是封建帝王時代官吏制度的重要象徵,那麼1911年,當它被北洋軍閥改作陸軍被服廠時,似乎又暗示了另一個混亂時代的開始。

1912年2月27日,受南京臨時政府和孫中山的委派,蔡元培到北京來迎接袁世凱前往南京就任大總統。沒想到29日深夜北京城裡突然槍聲大作,原來駐紮在祿米倉的北洋軍步兵一支輜重隊與駐紮在朝陽門外的炮隊發生了嘩變,變兵裡應外合,打開了朝陽門,一路燒殺劫掠,史稱「北京兵變」,又稱「祿米倉兵變」。

混亂中從招待所被迫躲到外國友人家裡的蔡元培沒想到,這次兵變完全是老謀深算的袁世凱為了不離開自己的北京老巢而導演的一場雙簧戲。迫於形勢,孫中山被迫同意了袁世凱在北京就任大總統的要求,為袁世凱日後稱帝埋下了禍根。祿米倉作為這次兵變的發源地之一,成了北洋軍閥走向反動黑暗統治的第一個歷史見證者。

七七事變爆發後,陸軍被服廠的生產設備隨著國民黨軍隊遷到了南方,祿米倉成為日寇的倉庫,倉場中間還辦起了日本女子高等學校。對於當年的祿米倉胡同老居民來說,這是比閻王殿還可怕的地方。

今天這座小樓的樓身被漆成了灰色,表面布滿爬山虎,葉子之間偶爾露出樓體原本的黃色塗料。多年前,王蘭順曾試圖收集發生在這座黃色洋樓裡的故事,可沒有一個老人能回憶起這裡究竟發生過什麼,他們更不願提起那段屈辱的歷史。

解放戰爭時,國民黨把倉廒作為廠房,在祿米倉內成立了華北被服呢革總廠,為其打內戰做著物質上的準備。而與此同時,共產黨的地下組織也深入被服廠。這是一個沒有硝煙的戰場,從組織工人反搜身、反打罵、反壓迫,到獲取軍事情報,被服廠裡的地下黨組織在短短幾年內,從幾個人發展成為有97名黨員幾百名積極分子的強大隊伍,到北平解放前夕,已有一半以上的工人成了聽從共產黨指揮的武裝力量。1949年1月,古都北平和平解放。不知今天是否會有人記得,在祿米倉還有那樣一群沒有穿軍裝的戰士。

風雨智化寺

從祿米倉的東牆再向東走一百多米,就來到了祿米倉胡同裡歷史最悠久的古建築智化寺前。它興建於明英宗年間,是明代大太監王振的家廟。寺院整體並不算大,但拱形山門上「敕造智化寺」的字樣足夠彰顯了它帝王特命的地位。寺廟屋頂上的黑色琉璃瓦建築群,更是在寺廟建築中極為罕見。

說起智化寺的主人和建造過程,尋訪成員聽到的是一段不太光彩的歷史。太監王振早年入宮,在英宗朱祁鎮被立為太子時就以東宮局郎之職侍奉左右。英宗繼位,時年只有九歲,這時一直陪在他身邊的王振便有機會走上了政治舞台。作為英宗的貼身太監,又是亦師亦友的夥伴,王振深得英宗寵信,權傾一時。

正統九年,王振修建家廟智化寺,明史記載:「振跋扈不可制,作大第皇城東,建智化寺,窮極土木。」王振排除異己獨斷專行,已成為朝政的真正主幹。正統十四年,蒙古瓦剌進犯邊境,王振專橫地鼓動英宗禦駕親征,但在土木堡遭到重創,五十萬大軍幾乎全軍覆沒,英宗被俘,王振也死於亂戰之中。

土木堡之變是大明王朝由盛到衰的轉折點,曾經腐敗的家廟智化寺也作為明代歷史上第一次宦官專權的標誌,成為王振永久的恥辱柱。乾隆時期,清廷為示懲創,仆毀「禍國專權、瀆亂朝綱」的王振塑像,鏟掉了所有石碑上面的「王振」二字。只有一塊石碑由於深埋地下而得以保留。

進入敕賜的智化寺山門,院內方磚鋪地,種有梨樹和海棠。走進智化寺深處,藏殿、智化殿、如來殿,每一座建築都小巧而精致,殿內那些古老厚重的鬥栱結構、瀝粉貼金的梵文彩畫都被保存得很好。

令人痛心的是,智化殿與萬佛閣屋頂裸露出光禿禿的梁架,與周圍精美絕倫的裝飾極不相襯,好似一件華服破了一個洞。王蘭順告訴大家,這兩個位置上原本是藻井。這種只有在宮廷和殿堂出現的屋頂裝飾是中國古代建築的精華和亮點,一般建築中很難尋到。而智化寺的藻井在明代的藻井裡又非常有名,製作工藝精巧,結構複雜,是明代建築木雕的極品。大陸已故古建專家劉敦楨先生曾形容:「萬佛閣之藻井,金龍盤繞,結構恢奇,頗類大內規制,非梵剎所應有。」

1930年的夏秋之際,智化寺這兩個珍貴無比的藻井,被當時的寺院主持賣到了了美國。如今兩個藻井被分別存放於美國納爾遜博物館和費城博物館,尋訪成員只能通過3D影像一窺藻井的真容。

中國古代音樂的活化石

王蘭順介紹,智化寺有「三絕」,除了整體的黑琉璃瓦建築和佛教藝術之外,另一絕當屬中國古代音樂的活化石——智化寺京音樂。

王振憑借自己掌管宮廷教坊的特殊身份,將明代的宮廷音樂帶出了宮院高牆,送進自己的私廟。用王蘭順的話講,叫「偷走了宮廷音樂的樂譜,與民間音樂和佛教音樂相結合」。因此,寺裡的藝僧們演奏的佛教音樂就具有了宮廷音樂的色彩。

英宗復辟後為王振招魂安葬,把流落民間的藝僧們又召回智化寺,使智化寺音樂逐漸形成了集宮廷音樂、佛教音樂、民間音樂於一體的獨特音樂——京音樂。由於智化寺具有太監寺院共同的封閉性,藝僧們一直按照十分嚴格的「口傳心授」的方式代代傳授,不與外界接觸,明代風格的音樂就得以相對完整地延續下來。京音樂曲調莊重典雅,曲譜珍貴神秘,曲牌古老豐富,較完整地保存著了明代跡風,於2006年被列入第一批國家非物質遺產名錄。

「青睞」尋訪團到達智化寺時,已錯過了每天固定的演奏時間,在建國門街道的協調下,智化寺特意加奏了一場演出。隨著四聲空靈的磬聲,六位身著黃色僧服的男子同時舉起手中的樂器,隨後,笙、管、笛、堂鼓、雲鑼等幾樣樂器錯落配合,殿內響起了蒼涼而古樸的樂曲。這旋律餘音繞梁,使人好似穿越到了五百多年前那個讓無數西方人心馳神往的明王朝。

五百年的歷史盛衰無常,從土木堡之變到英宗復辟,從清廷封院到民國的兵荒馬亂,從「文革」時期的復古帽子到改革開放後的發掘搶救,京音樂經歷了太多沉寂與陣痛。如今的這些27代京音樂傳承者均已不是出家人,王蘭順片子裡出現的那最後一位藝僧本興和尚,今天也已化作牆上的一幅照片。古老難學的智化寺京音樂依然在找尋一條明亮的出路。

走出智化殿的大門,可以看到靜謐寺牆背後那座流線造型、金屬質感的現代建築銀河SOHO,倏地又是一陣時空交錯的眩暈之感。回過身去,陽光透過拱券門窗和三交六椀菱花隔扇,星星點點散在墁地金磚上,正是一派寧靜祥和。

灑水掃地的國務院參事與《荔枝蜜》的誕生地

在祿米倉胡同老居民的記憶裡,26號院裡曾住著一位常在自家門前灑水掃地的老人。街坊鄰居只知他在國務院工作,都以為他在國務院也是掃地的,其實他就是當年的國務院參事張知行。

張知行1901年出生在北京,19歲時因看到洋人在中國的土地上橫行,毅然投筆從戎,在馮玉祥的西北軍任職多年。抗戰爆發後,他率兵在河北堅持打遊擊,1938年路過山西時,彭德懷曾與他對抗日形勢進行分析,從世界形勢分析到了河北當地的形勢。這徹底改變了張知行的思想,從此,他與共產黨一直保持著密切的聯繫。解放前夕,在重慶擔任國民黨要職的張知行決心棄暗投明 ,於1955輾轉回到北京,1956年被周恩來總理任命為國務院參事。88歲時,張知行向黨組織遞交了入黨申請書。1994年,張知行在祿米倉胡同的家中無疾而終。

祿米倉胡同56號,是《荔枝蜜》的作者楊朔先生晚年居住的小四合院,這篇膾炙人口的散文也誕生在這裡。在王蘭順的紀錄片中,楊朔先生的女兒站在書房前的藤蘿架下,面對鏡頭講起了父親的寫作故事。從1955年開始,這位軍旅作家在這間書房裡完成了不少文學作品,包括《鶴首》《野茫茫》,一直到1968年「文革」期間在這裡含冤去世。50年後的今天,小四合院被拆,那間也許會存留一絲才思的朱紅色書房自是不見了蹤跡,尋訪一行人只有在心裡默默嘆惋。

相比於以往走訪的胡同,只有五百多米長的祿米倉胡同相對小巧而簡單,若非有意探尋,很難有人注意到這些不同尋常的歷史故事。時過境遷,歷史的腳步已碾過了幾度風雨,而在那三座屹立不倒的倉廒面前,在智化寺的聲聲鴿哨中,時光似乎又一直是凝滯的。於是在這個陽光正好的上午,我們與永恒相遇。

本版攝影/黑克(除署名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