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導演刁亦男說:「通過拍電影,能做生活中做不了的事,完成生活中完成不了的幻想,犯你無法犯的罪,愛你愛不了的女孩,生活中可能是個懦夫,但在電影里可以當英雄。」
在電影中,廖凡做了一直犯慫的搞笑大壞蛋,犯了很多次罪,也愛了女孩,當了英雄,那些人物好像還在不同的空間里繼續著他們的生活,性感地活在廖凡的平行宇宙里。
《邪不壓正》:一個搞笑的大壞蛋一步步犯慫的過程
《邪不壓正》中,廖凡飾演北平警察局副局長朱潛龍,是一個徹頭徹尾的大壞蛋。
如果說在以往的角色中,廖凡塑造的壞人都帶著水質的曲折柔腸,那麼在《邪不壓正》里則完全脫去了這份水質感,脫去了「犯罪」的自我矛盾和折磨,變得「知行合一」,「知」為罪,「行」也為罪。
我是流氓我怕誰,朱潛龍從里到外都是大壞蛋。
姜文說:「我兒子大了,我想拍一部他也喜歡的電影。」邪不壓正嘛,小孩子自然喜歡好的就是好,壞的就是壞,正義必然戰勝邪惡。
「邪」一步步被鎮壓的過程,就是朱潛龍不斷犯慫的過程,這絕對是廖凡演的最有喜感和萌感的反派了。
朱潛龍為了權力,殺害師父全家,篡改真相,顛倒黑白,搖身一變成為英雄,不僅壞,而且野蠻愚昧。
他的搞笑點跟他的愚昧脫不了關係,愚昧讓朱潛龍很嚴肅地搞笑,他自己意識不到。不得不說,這個反派有點好玩。
他在藍府吃餃子,偶遇亨德勒和李天然時交待:「美國人帕梅拉,心被掏走了,肝被掏走了,腸子也被掏走了,所以你們美國人晚上不要出門,很危險。」
在六國飯店被唐鳳儀扇耳光後,朱潛龍認慫:「你把我給抽醒了……難的時候呢,我就想想我們家太爺。」
朱潛龍要李天然的腦袋,藍青峰要根本的腦袋,在跟藍青峰談條件僵持不下時,朱潛龍認慫:「邊吃邊聊?」
在橋上,藍青峰放走了李天然,朱潛龍準備開槍時,外面戰爭爆發,朱潛龍犯慫:「咱倆先躲躲?」
他去藍府,結果被藍府的保姆一個回旋踢踢倒在地,一臉懵地說:「她不知道我會功夫嗎?平時她就這麼勇敢嗎?」
在根本一郎家決鬥時,朱潛龍跟李天然的打鬥招數狠勁兒十足,廖凡終於演了一個真正的大壞蛋,簡單直接,兇狠狡猾,嚴肅正經,沒有任何矛盾懺悔心態。
過了幾個回合後,朱潛龍主動認慫:「師弟,就這麼著吧,都是一個師傅教的,破不了招啊。」
李天然:「你上房幹嘛?」
朱潛龍:「找槍啊。」
李天然:「地上有五把你不拿!」
廖凡的口氣像一個不接受指責的頑劣兒童,委屈巴巴:「我忘了!」
李天然是朱潛龍的心病,讓他寢食難安時,朱潛龍:「哎呦,這個人太壞了,十惡不赦,死有餘辜。」
決鬥時刻,李天然和朱潛龍一直在講理,而朱潛龍一直說:「師父是你殺的,我替師父報仇。」
那口氣,我就快要相信師父是李天然殺的了。
「如果師父同意把地給你拿去種鴉片,你還會殺他嗎?」
朱潛龍天真開心地笑了:「那我當然不殺他。」
然後他就被李天然斃了。
姜文沒有塑造一個讓觀眾感到悲傷的壞蛋,朱潛龍這個人壞極了,也可愛極了,廖凡在電影里一本正經地搞笑和犯慫,當然一本正經地搞笑是有著某種荒誕意味的。
這正是廖凡賦予角色和電影的,表面一層你看到了搞笑,再往下一層你看到了壞,再往下你看到了荒誕。
有次廖凡在東北拍戲,黃覺見他一整天都用鼻孔往外哼著粗氣,問是不是身體不適,要不要歇一會兒?畢竟條件惡劣。
廖凡擺擺手:「不不不,我想往我的鬍子上掛一點霜。」
這是廖凡為了達到人物的細節所做的一件小事,也看出了廖式幽默,朱潛龍的原型體驗。
水做的硬漢的「罪與罰」
廖凡演了很多反派角色,塑造的多個人物都跟「犯罪」相關,但這些反派卻非常有魅力,迷人特質在於:我是壞人但我很矛盾。
廖凡飾演的壞人表層暴力粗獷、放蕩不羈,心里卻是曲折的、敏感細膩的,二者形成了一種陰柔的暴力。
在兩部「焰」字電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和《白日焰火》中,廖凡都帶著這種陰柔的暴力氣質。
《一半海水一半火焰》
改編自王朔小說《一半是火焰一半是海水》的電影《一半海水一半火焰》,簡述了無情的皮條客王耀(廖凡飾) 與純情少女麗川(莫小棋飾) 之間的愛恨情仇。
廖凡一出現,就知道有人要倒霉了。廖凡飾演的王耀眼神邪魅兇狠、身體精瘦黝黑,是一個有誘惑力,沒有底線的人物,果然,他之後像一條毒蛇一樣把女主緊緊纏繞,女主被毆打、侮辱,同時越愛男主,一段虐戀。
對於女主,他來時躲不掉。
有些反派為何如此迷人?電影里王耀有句台詞可以感受一下:「出來混,我跟你不一樣,你是被生活所迫,我是喜歡幹這行。」
反派的一大特點是可以為所欲為,在某種程度上是另一種自由。
其次,反派往往是一部作品里最狠的角色,狠意味著力量,人們愛慕強者,崇拜力量。
最後,浪子回頭和鐵漢柔情是打動人心永遠不變的套路,人們喜歡看到銅牆鐵壁的反派有縫隙漏風,有軟肋有傷痛,憐惜之情是反派收獲人心的殺手鐧。
張揚評價廖凡:「感覺這個演員演戲挺玩命的,氣質挺硬,中國男演員缺少這種感覺。」
廖凡氣質很硬,所演角色多髮型凌亂、鬍子拉碴,好像帶著滿身的酒意,野蠻而兇狠;同時廖凡的氣質里充滿了水汽,如同朝霧暮雲,在正邪難辨的匪氣蘊藏了一種霧失樓台,月迷津渡的曲折人性。
盡管廖凡多年後表示,當時是一次失敗的表演,演得太用力了,但入圍了當年的金馬獎也證明了這個角色的驚艷。
《白日焰火》是一部由刁亦男執導,廖凡、桂綸鎂、王學兵等主演的犯罪劇情片,主要講述了由一起碎屍案件引發的廖凡、桂綸鎂、王學兵三人的愛情救贖故事。
拍《白日焰火》的時候,因為上一部電影受傷帶來身體精神的雙重泄氣,廖凡正處於低迷期,跟戲中隨波逐流的主角張自力,同有一種落魄感。
導演刁亦男的一句話打動了他:「人都有負面、陰暗的東西,我們去表達和描述這些人,會讓我們覺得自己不那麼孤獨。」
廖凡飾演的警察張自力追查碎屍案時,愛上了疏離纖弱的女主吳志貞。
電影中非常著名的一段便是廖凡的獨舞,當張自力得知真相,決定把心愛的女人抓走時,在舞廳跳了一段舞,笨拙狼狽,動作雜亂,不知道在跳什麼。
張自力和廖凡二人的壓抑、委屈、落魄和苦悶都在跳舞中得到了釋放。
在東北的冰天雪地中,張自力尋找救贖,廖凡也仿佛做了一場冬天的夢,他變得純粹,重新找到了熱情。
「古老的夜晚和遠方的音樂是永恒的,但那不屬於我。」
廖凡在《北平無戰事》中飾演梁經倫,雙面間諜,身份眾多,廖凡要演繹一個有著士大夫心態的理想主義者,一個手中握著槍的經濟學家。
這個角色對於廖凡來講是全新的,因為首先他是莊重的,廖凡以往角色的浪子混混氣質再也找不到了,他成為了如同月光一樣的人物,憑高貴的精神信仰活著的人。
何孝鈺問老師梁經倫新中國是什麼樣時,他前後兩次引用了《星星之火,可以燎原》中的話:
「它是站在海岸遙望海中已經看得見桅桿尖頭了的一只航船,它是立於高山之巔遠看東方已見光芒四射噴薄欲出的一輪朝日,它是躁動於母腹中的快要成熟了的一個嬰兒。」
梁經倫是大學老師,是學生運動領袖,也是共產黨發展的外圍成員,一個信奉三民主義的忠誠戰士,本質上梁經倫是一個有著高貴的精神信仰的青年。
廖凡在演繹這個角色時,是用呼吸在演戲,講話他氣若遊絲,同時竭盡全力。
「你呼吸的清風吹動我,在一片叮當響的月光下。」
你能聽到梁經倫在呼吸,這種呼吸來自梁經倫長期伏案工作導致的體質虛弱,是壓抑著內心無法釋放的氣口,是痛苦的喘息,也代表著知識分子的儒雅溫柔。
他痛苦,他要捨棄所有的人性的欲望;他痛苦,他糾結於是效忠蔣經國還是效忠更高的信仰?對於具備中國士大夫心態的人來說,最感動的莫過於知遇之恩。他是清醒的、勇於犧牲的,也是無力掙脫自身局限的。
梁經綸是一位有才華有情懷的學者,常常引用泰戈爾和陳夢家的詩句,他喜歡他的學生何孝鈺,為了理想和信仰不敢也不能去愛,當方孟敖和何孝鈺在一起時,他說:「孟敖向孝鈺求婚,按中國的傳統應該和先生說一聲」,淒涼無奈卻仍需保持體面從容。
他彷徨而掙扎,熱血而深情,愛情不屬於他,信仰的坍塌則對他造成了毀滅性的傷害。
當謝木蘭吟起「雪花漫天飛揚,黎明靜謐地沒有聲響」死在自己懷里,徐鐵英等人逼著他向學生承認自己的真實身份時,他感到了信仰的全面崩塌,他忽然爆發,對徐鐵英等人高呼:「你們這些國民黨的敗類!」
一個知識分子式的爆發,氣憤而不暴戾。
【文/王毛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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