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帶特朗普」遇刺背後:言論極端,巴西政治與暴力難解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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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9月6日,興奮的博爾索納羅穿著黃衫,被高聲歡呼的支持者抬過了肩頭。他難掩笑意,和人海中不斷伸出的手頻頻擊掌。但他沒注意到,人群中閃出的,除了帶著溫度和敬意的雙手,還有一把直刺入腹的長刀。

作為支持率暫居第一的巴西總統候選人,回首過去幾年,軍人出身的博爾索納羅有理由志得意滿。一年多以前,來自社會自由黨(PSL)的博爾索納羅親眼看著他最主要的政敵巴西勞工黨(PT)從神壇上滑落。而在那之前,這位持尖銳立場的右翼政客選擇了自處廟堂之外,以驚人的言論給巴西報紙貢獻滾動頭條,這也讓他背負著諸多爭議。

今年10月,16年的等待或許將換來一個博爾索納羅夢寐以求的位置:巴西總統。2018年是巴西的大選年。媒體紛紛預計,大選投票之日,便是域內域外國家目光匯集巴西之時。畢竟,尚無人能夠反駁美國前總統尼克松的一句名言,「巴西走向哪裡,拉美便往哪裡去。」

遇刺事件發生三天後,博爾索納羅的兒子在推特上宣布父親的傷勢已無大礙。不過,博爾索納羅的醫生10日表示,他還需要再做一次手術。

據《金融時報》11日報導,最新的電話調查結果顯示,遇刺事件發生後,博爾索納羅的支持率達到26-30%,暫居第一,並遠遠領先排在第二位的民主工黨候選人西羅·戈梅斯(12%)。當地時間10日晚,巴西權威民調機構Datafolha公布的結果也顯示,博爾索納羅以24%的支持率位列第一,領先第二名11個百分點。但分析師此前預計的選情「暴漲」局面卻並未來臨。

勞工黨沉浮,博爾索納羅崛起

幾年前的博爾索納羅無法想像自己如今如此之高的民調結果。那時,他常常通過聳動的言論來博取輿論的注意。而他的政敵盧拉主管的巴西勞工黨,在政壇則是一支呼風喚雨的力量。

盧拉於2002年10月當選總統。貧富分化引發的政治不滿,是盧拉獲勝的主要原因。在2002年的就職典禮上,盧拉申明了自己的施政立場:「我們需要真正的社會契約以改造國家。需要萬眾同心的民族聯盟,使勞力者與製造業資本團結起來!這種團結是(創造)民族基本財富的發動機。」

然而,勞工黨執政後,並沒能踐行當初的選舉承諾。巴西經濟擁有強大的現代農業(全球最大肉類出口國),卻未能解決老百姓的溫飽問題。該國半饑餓人口超過兩千萬,占總人口的約10%。

2014年,巴西滑入了獨立以來最嚴重的經濟危機,蕭條持續了足足三年。僅2014到2015一年,巴西就有410萬人回歸到貧困狀態,其中140萬為極端貧困人口。其GDP一年之內下降3.8%,是25年以來的最差經濟表現。

與此同時,巴西政府展開了一系列針對政商精英的腐敗調查,包括巴西最大國有石油公司Petrobras在內的一眾企業遭到調查。盧拉的繼任者、曾參加遊擊隊反抗軍政府的勞工黨總統羅塞夫(Dilma Rousseff)受調查牽連,在擔任總統6年後,於2016年遭到彈劾後黯然下台。

同一年,巴西的地方選舉已經給勞工黨再次敲響警鐘。在那次選舉中,盧拉和他一手締造的勞工黨只贏得了5500多個市長職位中的254個,與四年前選舉中拿下638個的成績相差甚遠。而博爾索納羅所在的中右翼社會民主黨(PSDB)卻一舉奪得803個市長職位。社會民主黨曾於1995到2002年取得了執政黨地位,因此2018年10月的大選正是個「一雪前恥」的良機。

不過,在離2018年總統大選只剩一個月的當口兒,形勢卻發生了易轉。在一次民意調查中,社會民主黨推出的總統候選人阿爾克敏(Geraldo Alckmin)只收獲了7%的支持率,而尚處獄中的盧拉的支持率居然再次「堅挺」,達到了37%。不過,巴西高等選舉法院9月1日認定,正在監獄服刑的盧拉不能參加本次總統選舉。

與盧拉「獄中競選」同樣吸引眼球的,還有被西方媒體冠以「熱帶特朗普」外號的博爾索納羅。他的支持率也飆升至20%,從一個邊緣政治人物一躍成為能和主流政黨爭雄的強力競爭者。

「熱帶特朗普」:曾宣稱建立獨裁政權

「為什麼叫他”熱帶特朗普”?我確實不喜歡媒體隨便取外號類比的做法,不過還真的有點像。」27歲的巴西姑娘克洛伊·漢密爾頓(Chloe Hamilton)告訴澎湃新聞(www.thepaper.cn),「我認識的朋友裡面沒有一個支持他的,至於原因,你看看他之前的那些排外言論就知道。受過教育的年輕人不會有興趣聽他的那一套。」

今年大選,或許將成為巴西歷史上最具爭議性的選舉。在盧拉被禁止參加大選之前,他的支持率仍然高漲,超過所有競爭對手。在裁決作出的當日,巴西勞工黨已經將盧拉的競選廣告投放到了社交媒體和公共場所,但法庭的一紙決定將使勞工黨被迫在十天之內更換競選人選。

而盧拉的對手、遇刺的博爾索納羅也是一位充滿爭議的人物,他此前多次在公開場合發表過極端和排外性質的言論,其中包括對獨裁政體的向往,以及對少數族裔和女性等社會群體的攻擊。

據英國《衛報》2015年9月報導,他曾公開侮辱一名女性議會同僚,稱這位名叫瑪利婭·德·羅莎裡奧(Maria Do Rosario)的議員「長得太醜,沒有強姦犯會看得上。」因為這番言論,他被勒令繳納2500美元罰款。

博爾索納羅絲毫不掩飾對獨裁體制的欣賞。法國24電視台上周日在回顧其政治生涯的文章中稱,博爾索納羅曾於2016年議會彈劾前總統羅塞夫(Dilma Rousseff)時戲稱,自己將會把票投給曾在獨裁統治時期主管過巴西軍事情報機構的伍斯特拉上校(Brilhante Ustra),而此人曾下令折磨和虐待當時參加左翼政治運動後被捕的羅塞夫。

1991年,博爾索納羅第一次被選舉為議會議員,他在那時就許下「雄心壯志」,稱一旦上台將重新打造一個軍政府。1999年時,他甚至宣稱,如果有朝一日成為總統,他會關閉議會,發動一場軍事政變:「我對此不會有任何疑問,(成為總統的)第一天我就會來一場軍事政變,然後建立一個獨裁政權。」

不過,英國《金融時報》專欄作家吉迪恩·拉赫曼(Gideon Rachman)則撰文分析稱,不能因為博爾索納洛不屬於主流政治派別,便忽略他對巴西政局的影響。

「在巴西,目前多數學者都認為博爾索納洛太過極端,不能贏得勝選。」拉赫曼寫道,「但這樣的話讓我不安地想起了2015年在華盛頓的一些對話,當時特朗普勝選也被看作是不可思議的。」

無論博爾索納洛勝選與否,他作為一個重要政治人物的出現,標誌著巴西政治嚴重的兩極分化。

「許多左翼人士認為,盧拉與羅塞夫都是右翼勢力發動的”非法政變”的受害者。但他們二人主管的勞工黨也被指責依靠腐敗行為、裙帶關係和揮霍性開支擴大了權力,拖累了巴西經濟。」拉赫曼分析道,「雙方的罵戰讓人不禁聯想起根深蒂固的黨派偏見,這種偏見在特朗普治下的美國和決定脫歐後的英國都普遍存在於政壇。」

今年已發生三起與政治相關的暴力襲擊

這次捅人事件也是今年巴西進入大選季以來經歷的第三起與政治相關的暴力襲擊。今年5月,一輛載有盧拉支持者的大巴曾遭到槍擊,所幸無人傷亡。年初,一名來自里約熱內盧的女性地方議員也遭人謀殺。

美國有線新聞網(CNN)9日評論稱,「巴西的民主政體已經受到了威脅。」作出該論斷的主要理由便是近來頻發的政治暴力事件。而鼓吹暴力的言論也充斥著巴西政壇的輿論場。

事實上,盡管巴西民主化進程已經推進了三十餘年,但政治暴力從未真正遠去。像許多其它南美國家一樣,巴西曾經歷了數十年的軍政府統治。1964年,巴西軍人政府上台,開始了獨裁統治。直到1989年時,巴西才舉行了近30年來的第一次全民直選。

出於對軍政府統治的反思,巴西現行法律明令禁止現役軍人在公開場合發表政治評論。退役軍人點評時政也被視為一件敏感的事情。但曾經是軍官的博爾索納洛和他的競選副手、今年早些時候剛剛退休的陸軍將領穆拉奧(Antonio Hamilton Mourao)卻不以為意。

後者公然揚言稱,「要麼現政府通過法律手段解決政治問題,從公共生活中除去那些非法現象,要麼我們就要強行推行我們的解決方案。」

穆拉奧的言論很快得到了軍方的呼應。巴西武裝力量總司令博阿斯(Edourdo Villas Boas)稱,穆拉奧是一名「偉大的士兵」,且一旦巴西政局陷入「混亂」,軍方將「擁有介入的憲法權力。」但是,根據巴西現行憲法,軍方在任何情況下都沒有對政局進行介入的權力。

巴西政治的輿論土壤或許使得上述驚人之語顯得不那麼突兀。據法國24電視台9日報導,「軍事政變」在相當一部分民眾看來,並不顯得特別可怕。

「人們認為政變是可取的。」明尼蘇達大學的一名拉美政治專家米蘭達(Paula Armendariz Miranda)對法國24電視台分析稱,「他們認為政變才是解決困擾該國的問題的有效手段。」

而一份2017年的民意調查則顯示,在巴西,僅有13%的民眾對該國的民主制度表示滿意,在18個受訪的拉美國家民眾中,這個數字出人意料地成為最低。

克洛伊·漢密爾頓(Chloe Hamilton)就是「幻滅的大多數」中的一員。她來自巴西南部的一座沿海城市,父親是一名巴西外交官。她對現狀感到失望,但更加反對使用暴力方式改變現行制度。

「我從小所受的教育告訴我,極端和暴力的道路是走不通的。」克洛伊告訴澎湃新聞。

與絕大多數巴西同齡人相比,出生在外交世家的克洛伊可謂「贏在了起跑線上」。自中學起,她就隨長期駐歐的父親搬到了法國,曾先後就讀於巴黎和倫敦的國際學校。倫敦腔和巴黎口音之間的無縫切換使她多了一分神秘感,只有在聚會上跳起桑巴舞蹈時她才會讓好奇的賓客猜對她的祖國。

「父親常常說讓我出國念書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克洛伊談道,「這樣可以避開國內的混亂局勢。」

克洛伊有不少家庭成員從政,但她卻從沒有把回國進入政界當做職業發展的一個選項。對她來說,祖國或許是一個度假天堂,但絕非長居之所。

「你關注巴西的政治,一定對困擾我們國家政壇的那些主要問題不陌生。」克洛伊不願細談原因,「我每年都會回巴西度假,那裡的海灘超過我在歐洲見過的任何一處。在法國時,我還常常想念巴西舉世聞名的狂歡節,但我是不會回去定居的。」

克洛伊已經在總部位於巴黎的一家國際組織找到了工作,她十分享受這種國際化的工作氛圍。她也坦言,自己以巴西文化為傲,卻難以驕傲地談論本國的政治事務。

「不過,這應該是常態吧。」克洛伊笑著說,「看看我身邊的歐洲人,他們談起自己的國家不也是一副”要完”的樣子嗎?」

作者:澎湃新聞 汪倫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