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藏:一筆撫恤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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典藏:一筆撫恤金

文/張康

小李莊有個青年叫李道永,今年二十五歲了,哥嫂在地區工作,他和老父親在家種田。小夥子到了成婚年齡,可媒說了好幾個,都吹了。這次好心人給他介紹了一個姑娘,是大薑莊的薑小霞。

相親這天,薑小霞問李道永:「現在政策變了,你家怎麼還這麼窮?」李道永說:「就我們父子兩個,又不會手藝,光指望這四畝地,怎麼發?」薑小霞想了想,說:「哪個姑娘想跳窮坑?你不是有個哥哥在地區工作嗎?去找他借兩千元錢,用它作本錢!你我都是高中生,得想法子富起來,富了才光榮!養蚯蚓、養紫貂、買手扶跑運輸、種藥材,致富門路多著哪。你沒聽收音機上說,有個萬元戶,靠養鱉發了財呢!」

薑小霞這麼一說,把李道永說得心里熱乎乎的。第二天,李道永立刻催他爹李老漢去地區找他哥李道平借錢。

自從爹走後,李道永就盼著爹快些回來,誰知爹走了十來天還不回來。李道永急得上街給哥哥掛了個長途電話。哥哥電話里說,十一月五日爹就回來了;還說兩千元數目太大,自己一時湊不夠,讓爹先回,下個月湊夠了就送回來。

李道永放下電話,心里既踏實又焦急。踏實的是兩千元錢下個月哥哥就送回來,急的是爹怎麼不回來?

李道永急急忙忙從郵電局出來,見前面圍了一大群人在看什麼,他好奇地湊近一看,說聲「不好」,撒腿就往車站跑。

原來,這是地區汽車運輸公司張貼的一張啟事。大意是說:數天前一輛從地區開往縣里的班車,半路失火,燒傷十餘人,燒死五人。希望有關家屬前來認領屍體,並發給撫恤金若干。

李道永算算,正是爹回來坐的那趟車!怪不得十來天不見爹人影!李道永急急忙忙乘車趕到地區,先找到哥哥,把情況一說,他哥哥也大吃一驚,兄弟倆急急忙忙朝運輸公司跑去。

燒死的五個屍體領走四個,剩下的一個燒成了個黑焦疙瘩,臉部全變了形,根本沒法認。因為爹回來的車票是李道永哥哥買的,哥哥還一直把爹送到車上,所以,運輸公司根據李道永說的情況,又查了警方當時的勘查記錄,該屍是在車後部發現的,當下,公司主管對兄弟倆說了許多賠情道歉的話,並按規定發給他們三千元撫恤金。

兄弟倆把父親燒得黑焦的屍體送到火葬場,經過火化,把骨灰裝到骨灰盒里,然後便由李道永抱著爹的骨灰盒和三千元錢回家了。

李道永回到家里,心里又苦又甜。苦的是爹爹死得突然,父子倆連句永別的話也沒說;甜的是人誰能長生不老?總是要死的,爹這樣死,倒比死在家里強哩。這三千元撫恤金,拿出一千多辦婚事,還有一千多,正好搞副業。李道永這麼一想,也就不難受啦,就去大薑莊找薑小霞商量婚期和搞副業的事去了。

兩個人商量了半天,算了又算,考慮了又考慮,決定買台小手扶拖拉機,農忙打場犁地,農閒跟供銷社訂上合同拉貨。至於結婚用款,去銀行貸上千兒八百,以後,手扶輪子一轉,還愁沒錢還?

手扶拖拉機買來了,花了兩千九百五十元,又用五十元買了些柴油、機油。就這麼著,三千元撫恤金一下便花完了。

看看那嶄新的手扶拖拉機,想著不久薑小霞過門後的小夫妻甜蜜生活,李道永常常禁不住笑出聲來。他暗自慶幸:爹死得真是時候!

可就在這天夜里,李道永忽然被敲門聲驚醒,一聽聲音,嚇得毛骨悚然。原來,叫門的竟是他爹!李道永嚇得渾身篩糠,結結巴巴地說:「爹,您老走吧!到周年我好好祭奠祭奠您!」門外的聲音說:「你說的什麼話?走了二十天,你就不認我這個爹啦?」「你,你不是死了嗎?」「差點死,可又沒死。不信,你摸摸手。」李道永膽戰心驚地摸了摸爹從窗欞里伸進來的手,熱乎乎的,他這才放下心來,開了門。

爹一進門,把挎包剛往桌上一放,兒子就把情況一五一十地說開了。爹聽完,說:「我還真是個大命人呢!你哥給我買的就是那趟車票。那天你哥要開什麼重要會,我沒讓他送,就一個人去車站等車,誰知在候車室碰到你二姨夫,他種蘑菇、木耳發了財,年收入上萬元哩。我把你要辦喜事又要搞副業的事說了,你姨夫讓我到他家去,說他借錢給我。我想:這樣也好,一去借錢,二去學學怎麼培育木耳、蘑菇什麼的,回來咱不也能發財嗎?恰巧有個比我還大幾歲的老漢要回縣里,沒有買著車票,正發愁哩,我就把票讓給了他。」爹說著,從挎包里掏出一個紙包,一層層拆開,露出李道永姨夫借給他的一疊子紮得整整齊齊的人民幣。

李道永說:「爹,你真命大,不但沒死,國家還發給我三千元撫恤金哪!」說著,指指櫃子上的骨灰盒,「爹,趕明兒一早,把這扔到糞坑漚糞去!」

他爹說:「別扔別扔,買我票的那老頭,咳!可憐哪!他死了,家里連一分錢的撫恤金也得不到,我活著,卻得到了。道永呀,咱該替那死了的老人家想想啊,把骨灰盒轉給他們家屬去。」

李道永搖搖頭:「爹,布告貼過了,他家屬不去認屍領錢,怨誰?」

爹想了想,說:「明天,我去一趟地區汽車運輸公司,向主管說明,咱把三千元錢退了,讓他們再調查一下,找找那死了的老人家屬。」

「什麼!退錢?」李道永一下子從椅子上蹦了下來,「不行。三千元錢我已買手扶拖拉機了!你不去說,他們運輸公司曉得個屁?」

「可咱也不能昧著良心要這三千元錢!」

父子倆爭執了好大一會,誰也說服不了誰。天已半夜了,爹說:「我也跑累了,不爭了,睡吧,趕明兒,掛個電話叫你哥回來,問問他該不該交這錢。」說著,便上了床,一會就「呼呼」睡著了。

李道永卻怎麼也睡不著。三千元錢,能白白上交嗎?哼,國家有的是錢,三千元好比牛身上拔根毛,可這三千元對自己來說真是太需要了!哎,明天爹要掛長途讓哥哥回來,那,三千元……

李道永又想:我爹死於車禍,全村人誰不知誰不曉?就連地委機關,也知道我哥死了爹!爹又是夜里回來,不如……這時李道永心里只有那三千元錢,眼里只有那嶄新的手扶拖拉機,腦子里想的只有那美麗溫存的薑小霞,除此以外,他什麼也不考慮了。他悄悄下了床,拿根繩子,一頭綁在爹頭前床腿上,再把繩子往爹脖子里一套,猛一使勁,爹只哼了一聲,便不會動了。

李道永看爹這次是真死了,便手拿鐵鍬,背了死屍,悄悄出門,來到自家承包的地中間,挖個深坑,埋了。

李道永回到家,雞叫二遍了。他把爹帶回來的那兩千元錢鎖到抽屜里,把那黑挎包往正間牆釘上一掛,心安理得起來:姨夫日後來要帳,鬼才欠他錢呢!誰認帳!這事天知地知我知。哼,人不得外財不富嘛!

早上,李道永正在吃早飯,大門外自行車鈴響,一看,是未婚妻薑小霞來了,李道永忙親熱地去給她打荷包蛋。

薑小霞吃著,眼光在屋子里看了一圈,說:「永,咱爹呢?」李道永一聽,心一沉,但很快又恢復了鎮靜:「霞,你說什麼笑話,骨灰盒放了二十多天啦!」

薑小霞放下碗:「你說真話,見到爹沒有?」李道永一本正經地說:「除非見鬼。」

薑小霞臉色一下子變了,她指著牆上掛的那個黑挎包:「你說謊!那不是咱爹的挎包?」李道永臉一下子變白了,但他還嘴硬:「他的挎包就是咱的挎包嘛,成天就掛在那。」

薑小霞站起來,一字一頓地說:「你爹從你姨夫那里借回兩千元,又拿回一本培育木耳、蘑菇的書。」她說著,走到院里,從掛在自行車把上的小黑兜里拿出一本書,說:「他昨天拐到俺家,說他二十多天不在家,掛念咱倆的親事,拐來看看。他把那天原本要回來、後來碰到你姨夫後讓了車票的事也說了,這本小冊子,我要他留下我看看。他吃罷晚飯,掛念你,非走不可,於是我就把他送到村外。你快說,咱爹呢?」

李道永一聽,「撲通」一聲跪在小霞面前,哭起來:「好小霞,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為了這五千元錢,你別張揚吧!以後你過門了,我都聽你的!好小霞,你……」李道永這一跪一哭一求,薑小霞全明白了。她恨恨地說:「人心隔肚皮,虎心隔毛衣,想不到你是個要錢不要爹的人!心好狠哪!我算瞎了眼!」她猛地一扭身,向門外走去。

李道永一把拉住薑小霞,說:「你想幹什麼?」「幹什麼?報案去!」「報案?你考慮後果沒有?你會人、財兩空的,別那麼死心眼了!」薑小霞說:「殺人犯!我薑小霞不能和你在一個鍋里攪稀稠!」她掙脫了李道永的手,來到院里,去推那自行車。

李道永一把奪過自行車,把薑小霞往屋里拽。薑小霞急了,大喊:「快來人哪!逮殺人犯!快……」李道永一聽,拾起地上一塊磚就朝薑小霞劈頭砸去,薑小霞第二聲還沒喊出口,便倒在地上。

李道永進屋打開抽屜,迅速地把那兩千元錢拿出來塞進口袋,準備翻牆逃跑,他手剛扒著牆頭,院外飯場里吃飯的人們聽到喊聲跑出來,拽著了他。大家趕快把薑小霞抬往大隊醫療室搶救,又給公安局掛了電話。

人越聚越多,李道永在人們的層層包圍中,再也抬不起頭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