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學基因活躍老舍戲劇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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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學基因活躍老舍戲劇節

《酗酒者莫非》劇照攝影/王曉明 趙天陽

《兄弟姐妹》劇照攝影/錢程

《日瓦戈醫生》劇照

《親愛的,胡雪巖》劇照 攝影/Wing Hei

◎梅生

第二屆老舍戲劇節最近在京閉幕。該戲劇節以劇目演出為主體,搭配戲劇論壇、戲劇工作坊、劇本朗讀會、主題展覽等外延活動,旨在呼喚戲劇文學精神。其中11部中外劇目,盡管風格迥異,但都具有濃厚的文學性。改編自路遙、鮑裡斯·帕斯捷爾納克的大部頭巨著的《平凡的世界》《日瓦戈醫生》,加工老舍、史鐵生多篇作品的《老舍趕集》《酗酒者莫非》,獲得多個劇本創作獎項肯定的《天下第一樓》《親愛的,胡雪巖》等等,無論依托文學作品還是原創,文學基因皆躍滿舞台。

這些劇目的集中展演,呼應包括中國戲劇在內的世界劇壇致敬與解構經典文本的浪潮,同時為國內愈發貧瘠的原創土壤指明改良的方向之一是增添文學養料。

縱觀近些年借助大大小小的戲劇節展、Live放映與國內觀眾見面的國外戲劇,古希臘文學以及莎士比亞、契訶夫、普希金、田納西·威廉斯等等大作家、大劇作家經典文本的當代劇場化,成為趨勢。此種趨勢下的多數作品,會遵循小說或劇作的情節脈絡、精神主旨,但在具體的舞台手段上,有的是忠實化,如列夫·多金導演的《兄弟姐妹》、皇家莎士比亞劇團製作的《理查二世》;有的是詩意化,如裡馬斯·圖米納斯執導的《葉甫蓋尼·奧涅金》《假面舞會》;有的是工業化,如英國國家劇場製作的莎士比亞戲劇;或者是先鋒化,如尤裡·巴圖索夫版《海鷗》、斯洛文尼亞國家話劇院演出的《浮士德》。也有少數作品會在某種語境下對文本作出局部改造,如以色列蓋謝爾劇院製作的《我是堂吉訶德》、鈴木忠志創排的《特洛伊女人》,甚至是徹底顛覆,比如凱蒂·米歇爾導演的《裘莉小姐》《影子》等。

本屆老舍戲劇節上演的兩部國外戲劇是上述眾多分支中的兩種。俄羅斯聖彼得堡科米薩爾日芙斯卡婭話劇院演出的《日瓦戈醫生》,導演從恢弘巨著中抽取男女主角不同年代的幾次情感交集作為主線,手法簡約節制,觀眾即使對帕斯捷爾納克的小說較為陌生,也能粗略了解近半個世紀的時代風暴,以及它對俄羅斯民眾尤其知識分子命運的碾壓式改造。巴黎城市劇院帶來的《圍城狀態》,動用科技手段把加繆劇作《戒嚴》中陷入瘟疫恐慌的西班牙古城加的斯,打造成了冰冷的未來之都,極致化展現關涉人類恐懼、死亡、救贖的劇作命題在當下的嬗變。

文學作品的戲劇化熱潮同樣適用中國戲劇,並愈演愈烈。以老舍戲劇節的「靈魂」老舍為例,老舍在新中國成立初期雖為中國青年藝術劇院撰寫過《方珍珠》《西望長安》等話劇劇本,他的《茶館》上世紀90年代也曾以北京曲劇的形式與觀眾見面,但將他的小說、劇作等文學作品搬上戲劇舞台,相當長的時期屬於北京人藝的「專利」,且主要為《茶館》《龍須溝》《駱駝祥子》等幾部。

近十餘年,老舍文學作品的舞台化正從「一座廟堂」快步走向「廣闊民間」。田沁鑫編導了《四世同堂》,林兆華導演《老舍五則》,方旭編排了多部老舍戲劇;李六乙、王翀、孟京輝分別排演四川方言、中學校園、先鋒實驗版《茶館》,葛優主演《西望長安》,北京曲劇則有《正紅旗下》《方珍珠》等等。這些作品可能將長篇原著提煉濃縮,或把短篇小說結為一體,或亦步亦趨劇本脈絡,或重新解構,少數已被觀眾認為傳承了老舍文學精神,多數呈現效果是好是壞難下定論,需要交由市場檢驗——正如今天提及根據巴金長篇小說《家》改編的同名話劇,觀眾腦海自然浮現曹禺的劇本,不會知道電影導演、劇作家吳天也曾寫過一版。

除了老舍,近些年小說被改編成戲劇的中國現當代作家,甚至網路作家,可以列出一份長長的名單,魯迅、蕭紅、張愛玲、畢飛宇、餘華、王安憶、陳忠實、劉震雲、路遙、金宇澄、劉慈欣、南派三叔等等,難以詳盡。除前面提及的《平凡的世界》《老舍趕集》之外,亮相第二屆老舍戲劇節的另一部戲,來自武漢江湖戲班的《吶》,便由魯迅小說集《吶喊》而來。該劇將當下諸多社會現象與魯迅筆端的若干故事嫁接,是年輕創作者借助魯迅精神思考時代的期望。

這種現象延伸出另一種創作模式——國內文化機構邀請國外名導創排新作。經本屆老舍戲劇節平台得以與京城觀眾見面的《酗酒者莫非》是其中一例。通過林兆華戲劇邀請展「俘虜」國內諸多戲劇迷的波蘭名導克裡斯蒂安·陸帕,受邀執導該劇,以歐洲當代文學劇場的理念手法,將史鐵生唯一一部劇本體中篇小說《關於一部以電影為舞台背景的戲劇之設想》、散文《我與地壇》、短篇小說集《原罪·宿命》等共冶一爐,創造一首類似陸帕的《假面·瑪麗蓮》《伐木》《英雄廣場》般,將影像與心理、現實時空多重巧妙結合的劇場長詩。

中國戲劇人紛紛從文學家的字裡行間尋找創作土壤,但比起國外同行,選取文本的眼光仍很局限,多數圍繞現當代及網路作家打轉。我們對古典小說、戲曲劇本、民間傳奇等文化遺產開掘得遠遠不夠,尷尬之一便是2016年國內戲劇界大規模紀念湯顯祖與莎士比亞辭世400周年時,發現莎翁「琳瑯滿目」,關於湯翁幾乎「無話可說」。

與此同時,國外戲劇創作常常是文學改編與原創齊頭並進。「柏林戲劇節在中國」項目引進的德語戲劇,既有全新演繹經典文本的《約翰·蓋勃呂爾·博克曼》《等待戈多》,又有攝人心魄的原創精品《共同基礎》《輕鬆五章》。這些作品令人印象深刻的根基,均是老生常談的「一劇之本」。沒有好的文本,一切都是空談——即使打破戲劇邊界壁壘的作品,比如觀眾邊走邊瞧沉浸其中的《不眠之夜》、一部「電影大片」在舞台上即時誕生的《影子》,文本發揮的關鍵作用依然清晰可辨。

反觀國內,文學改編的戲劇視野狹窄、曲解原作、刻意討巧;本土原創日益困頓,某些創作者「逼上梁山」,折射出已被提及多年的「原創劇本荒」。本土原創道路艱澀,但又不能忽視,應該將之與文學改編並重對待。如何提高原創成效?今年老舍戲劇節上演的幾部文學性極強的原創劇目,尤其何冀平編劇的《天下第一樓》、潘惠森編劇的《親愛的,胡雪巖》,給出某些啟示。

首演於1988年的《天下第一樓》,迄今已經演出接近600場,早被視為北京人藝繼《茶館》之後的又一經典。據何冀平在《卻下層樓》等文章中所言,該劇劇本的出爐,除與她深厚的文學積淀、「寫到額頭滴血」的付出有關,還因當時北京人藝異常開明的創作環境。從時任院長曹禺、劇本組組長於是之到首版導演顧威,都給予她的創作以最大自由,充分尊重她的寫作成果。演出三十年,《天下第一樓》的劇本僅被改動過四個字,且都由何冀平操刀。近兩年被譽為香港話劇團又一力作的《親愛的,胡雪巖》的劇本,原是潘惠森20年前做了大量案頭創作,曾被蔡錫昌搬上舞台。2016年、2018年司徒慧焯在香港話劇團的支持下,做出舞美一繁一簡兩個呈現版本,潘惠森的兩度劇本調整,同樣是在香港話劇團開放的氛圍中完成的。

無論《天下第一樓》的幾乎一字不改,還是《親愛的,胡雪巖》的常改常新,都證明這樣一個常識:好劇作的大前提是劇作家不受創作環境束縛,不必心急火燎地趕寫時間緊、任務重的「急活兒」。有了這一大前提,創作者是否具有文學素養、肯吃苦頭、甘於寂寞等個人品質,則是成敗的關鍵。顯然,國內諸多希冀寫出原創佳本的寫作者們,在此方面做得遠遠不夠。沒文化卻想寫出好劇本,閉門造車但幻想名利雙收,只能說是「癡人說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