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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直在琢磨一個細節:景泰八年正月十六,石亨、徐有貞、張軏、曹吉祥、楊善這一乾人,是怎麼把太上皇朱祁鎮從南宮給搞到大內奉天殿里去的?這好像一次不可能完成的任務。
首先,這不是一次里應外合的政變,雖然用他們的話叫「復辟」,但的確是一個小團夥密謀使然。小團夥有的人是心甘自願的,有的就是投機分子,譬如石享,親眼目睹景帝朱祁鈺病入膏肓的狀態,賭一把,將來邀功請賞;像徐有貞,與景帝重臣於謙素來嫌隙,想出口惡氣;還有是真心愛戴英宗朱祁鎮的,像楊善、曹吉祥。但英宗被圈禁八年,他們沒機會叩拜上皇,太上皇長什麼樣都模糊了,更遑論與之密謀了。
其次,囚禁太上皇的崇質宮(也稱「崇質殿」)是當年這個圍城的主宮殿,宮門太過結實了,最簡單快捷的方式是整點炸藥,但徐、石等人是靠著刀砍斧砸,費老力氣了砸半天,還是沒能砸開,最後是把牆垣劈開一個豁口才沖進去的,這麼大動靜,費時費力,還能成功,說明此地並無重兵把守?
當這一乾人噗通跪倒在朱祁鎮面前時,只見他枯坐燈下,一臉懵圈,面有懼色:「難道我那個賴下我皇位的弟弟來弒殺我不成?」便顫抖著問:「你們誰啊,幹嘛來的?」這幾人齊呼:請陛下登位。於是「有貞等助挽之,掖上皇登輦以行。」這時原本漆黑晦暗之夜忽然「天色明霽,星月皎然」,正月十六,圓月清輝,眾人至東華門前,守軍阻攔被朱祁鎮喝住:「朕乃太上皇也!」喝令守兵趕快滾去開門。
一般敘述「南宮復辟」這段歷史都是這樣的(見《明史紀事本末》卷三十五)。但我琢磨這些細節或許並非如一般敘述的那麼簡單:潛入南宮、砸門、破牆、交流復辟、再拉著太上皇奔紫禁城,這個時間磨嘰的夠長了,所以我不認為朱祁鎮還有閒情逸致起駕什麼車輦,一是這些叛了景泰皇帝朱祁鈺的人還是很心虛的,他們都算不上朝廷的實權人物,只有石亨算是個京師團指揮,可以調派一些兵士,徐有貞只是個翰林侍講,其他人都是太監和低層小官,鬼鬼祟祟潛入南宮才是,怎麼會還抬著輦子這麼張揚,難道兵部尚書於謙傻了麼,聾了嗎?而且抬輦子占人手,這可是政變啊,風聲走漏,還不捏死他們幾個?雖說死士有必死的氣概,用徐有貞對家人說的話是:我要是回來呢,就還是個人,回不來呢,就變鬼了!誰有心思去抬輦子?
南池子的胡同
另一方面,就是崇質殿到東華門的直線距離,大約在300-400米之間,非常近。彼時三十歲的朱祁鎮一看要重見天日,拿回自己的皇權大位,還不跟打了雞血般血脈噴張,跟著這一乾小人,健步如飛跑向東華門,還車輦前行,太慢!據載,英宗一路不忘問東問西:「你叫什麼?」「他叫什麼?」想著這次重回寶座後,一定重賞這幾個小蘿蔔頭。幾個嘍嘍還得充分表白自己的身份——太上皇復辟後可是有賞的。可見,他們是近距離疾行。其實徐有貞、石亨在朱祁鎮做正統皇帝的時候都被招見過,還聽取過建言獻策,楊善還是那個從瓦剌也先蒙古帳里把他迎回北京城的鴻臚寺官員,只是,八年過去了,物是人非,慌亂與歡喜交織,從崇質宮到東華門,到奉天殿,最短的距離卻隔絕了思緒萬千的八年時空。
是的,被圈禁八年之久的朱祁鎮自己也想不到有東山再起之日。南宮八年,除了生了九個孩子,卻不得邁出宮門一步,孩子用不著他去管,宮院長期沒有維修,變得破爛,這且罷了,後來景泰皇帝還派人拆走一些建築的石欄桿,大殿之外的平台沒了欄桿,不小心會跌下去,好不淒惶的囚徒太上皇。夏日,他在院子里的大樹下乘涼發呆,後來大樹也沒了,他那小心眼弟弟說是怕樹高林茂藏個刺客什麼的,對太上皇不利,其實他是不是怕哥哥會爬上樹去了望近在咫尺的大內,詛咒他賴下的皇位呢?反正,這些大樹都被砍走去修大隆福寺用去了,朱祁鎮連個納涼的樹蔭都沒有。
還有,整個崇質宮,沒個夥房,宮門被註了鉛的大銅鎖鎖住,只留個小門給里面送飯食。八年里,朱祁鎮就是過這樣的日子。因為「土木堡之變」鑄千古大錯,當年的明英宗被蒙古瓦剌部掠去,「北狩」了一年,弟弟朱祁鈺被於謙等人推上皇位,自己被「遙尊太上皇」,回來就沒機會進紫禁城大內,直接被送進皇城東南方的南宮,去面壁反思。
贅述一通君臣合力疾行去復辟的過程,是為了我們更好的坐標當年明英宗朱祁鎮被軟禁的準確位置。它離宮城很近,近到朱祁鎮可以歡快地跟著一群叛亂分子跑向宮城的大門——東華門。
軟禁明英宗朱祁鎮的明朝南宮(後俗稱「南城」、「小南城」)就在今天的南池子大街一帶,原本明清兩朝,這一帶是皇城重地,在城牆圍合之內,與宮城(紫禁城)相接,在其東南側。民國政府建立後,皇城的圍牆,北、東、西三面全部拆除,今天只剩下自天安門向東延伸的南牆——即「紅牆」。
「南池子」一名為民國後才有,原本皇城內的皇家機構用房在城牆拆除後被湧入的人民據為居所,逐漸形成胡同交織的居住區。用今天的地圖來描述:出東華門東南方向,東至南河沿大街,西至南池子大街,北至普度寺,南至紅牆。當然明朝那會兒沒有這麼明確的街區劃分,那時候只是以城牆圍繞,城牆之內又有宮院形成獨立區域,我用今天地圖描述只是想簡述一下南宮的大致範圍。
我在前面講述「英宗復辟線路圖」是為了確定英宗圈禁在南宮里的準確位置,說白了,這個位置的遠近或許是決定復辟成功與否的一個因素。後世有說英宗住在重華宮,有說住在洪慶宮,但事實上,英宗時期的南宮城里並沒有那麼多宮院,重華、洪慶等應為後建。這里我采信萬歷太監劉若愚的記述:英宗在崇質宮(也叫崇質殿)。這是當時東苑位置比較居中的地方,在今天地圖上應為「緞庫胡同」一帶。
今天的緞庫胡同,當年崇質宮所在地
朱棣建造北京城之同時,也建造了所謂西苑、東苑、北苑、南苑作為皇家附屬苑囿,用於遊玩狩獵,離著皇宮最近的就是東、西二苑。西苑涵蓋今天的北海到中南海一帶,而東苑最初建造的宮院是為皇太孫朱瞻基居住讀書之用,並輔以山水花園,這一宮院在紫禁城東南,亦稱「南宮」。東苑可以算是北京宮城項目中比較早完工的。明永樂十一年(1413年),當時朝廷尚未遷都,北京皇宮尚在建設中,而東苑已經搞得有模有樣了。那一年端午,朱棣帶王孫群臣到東苑遊樂,觀擊球及射柳表演。所謂射柳遊戲,就是把鴿子藏在葫蘆或盒子里,懸於柳枝上,如果擊中盒開,鴿子騰空飛起,這便很有樂趣了(見《宸垣識略》)。皇太孫朱瞻基擊發連連命中,朱棣喜悅,便賜宴眾臣,與之同樂,還要求臣子寫詩應景。第二年王直回憶這次經歷,寫有「端午憶去年從幸東苑詩」:「千門晴日散祥煙,東苑宸遊憶去年。玉輦乍移雙厥外,彩毬低度百花前。雲聞山色浮仙杖,風送鶯聲繞禦筵。今日獨醒還北望,何時重詠柏梁篇?」王直寫這首詩的時候又回到了南京,所以北望京城。
後來朱瞻基做了皇帝,對他曾經居住過的東苑深有感情,也是精心維護。明宣德三年(1428年),這位宣宗皇帝召大臣同遊東苑,記錄明朝翰林掌故的《翰林記》里有一段陪同大臣記錄:「夾道皆嘉植,前至一殿,棟宇宏壯,金碧焜燿,其後瑤台玉砌,奇石森聳,環植花卉,香艷濃鬱。引泉為方池,池上玉龍盈丈,噴激下注入於石渠……殿後有石龍,吐水相應。池南台高數尺……殿前有二石,左如龍翔,右若鳳舞,奇巧天成……至一小殿,梁棟椽桷皆以山木為之,不加斬削,覆之以草,四面闌桿亦然,少西有路,迂回入荊扉,則有河石甃之。河南有小橋,以覆草亭,左右復有草亭,東西相望,枕橋而渡其下皆水,遊魚軔躍,可觀中為小殿,有東西齋,有軒,以為彈琴讀書畫之所,悉以草覆之,四圍編竹籬,籬下皆蔬茹匏瓜之類。」(《翰林記》卷六,明 黃佐)接下來,宣宗還命中官下網捕魚,烹魚煮酒,君臣盡醉而歸。
這里所稱「前至一殿,金碧焜燿,」,應該就是東苑的主殿——崇質殿,原朱瞻基居所,後來英宗皇帝朱祁鎮又住了八年。從這些描述可見,宣宗時期,這里大殿只有一座,其他為小殿輔以齋屋,而花木繁茂,池水遊魚,小橋亭軒,奇石森聳,是一座精美的有著南方格調的好園林。英宗居住的八年期間被砍掉了所有大樹,這讓英宗記仇。復位後,英宗對東苑進行了大規模的重建甚至擴大了範圍,形成三路建築,中路有重華殿,東路有洪慶殿,西有寧福宮,再往西還有一組建築:主殿為龍德殿,殿後有一石橋名為飛虹橋,橋用白石建造,刻有龍、魚等海獸、波濤洶湧、栩栩如生。據說此橋是鄭和自西洋所得。橋南北各建牌樓,橋後壘石為山,山上建乾運殿,山後是引水環繞的環碧殿。苑中種植了大量的來自各地的奇花異木,東苑輝煌達到鼎盛。
英宗重建東苑,其範圍已經擴展到金水河向東而流的河渠,就是我們今天所謂的「菖蒲河」。有一座西洋風格的「飛虹橋」(也訛傳「飛龍橋」),就是鄭和下西洋搬來的外國橋,只是後來毀滅,不知什麼樣式。今天菖蒲河公園有仿古小景「凌虛飛虹」就是取材於凌虛亭和飛虹橋。也就是說英宗重建後的東苑幾乎囊括了今天東華門以東,南至金水河東段的所謂「南池子」地區的全部範圍。
英宗對東苑的情感源自他在囚禁於此的八年時光,將其美化為韜光養晦真龍潛水之地,有感念之情。
到明了嘉靖十五年七月,皇帝下旨,加建了一個占地8460平方米,建築面積3400平方米的皇家檔案庫,稱「皇史宬」,存放皇家的聖訓、實錄與玉碟等文件資料。「皇史宬」命名由嘉靖皇帝欽定,並親手書寫殿額,他也很喜歡這個檔案庫安置在鳥語花香,景致清幽的東苑。後來發生「壬寅宮變」,他差一點被宮女給掐死,就搬到西苑去住了。有一次抱怨說嫌住的地方小且亂不方便他修道煉丹做法等要事,想尋個更隱蔽的地方,嚴閣老嚴嵩也是歲數大了,馬屁沒拍好,建議皇帝去南宮修行,嘉靖皇帝肯定朝他翻了一百個白眼,心說,那地界兒圈過英廟八年,你這老家夥什麼意思?說話這麼不著調!也算是嚴嵩失寵的一個小因素吧。
當然,東苑的大美黃金期也只限於有明一代。李自成農民軍攻入北京城後,皇城內外也是燒燒搶搶,原來的明東苑,除了皇史宬是石頭建築點不著,其他殿宇一概燒光、毀壞。
緞庫胡同一景
很快,李自成被關外清軍趕走,彪悍而驕傲的多爾袞來到此地。他是清軍入關的總指揮,直接推動關外滿人入主中原,從而建立大清王朝的關鍵人物。他生前極盡尊耀,只是身後被褫奪哀榮。他,努爾哈赤第十四子——愛新覺羅.多爾袞先後封為叔父攝政王、皇叔父攝政王、皇父攝政王。可以說,大清朝第一任皇帝——順治帝,是他一手扶持並操控的,所以他生前權傾天下,不可一世。舉個例子,他自己就可以決定追尊自己生母,原本為太祖妃烏喇納拉氏,尊為「孝烈恭敏獻哲仁和讚天儷聖武皇后」,祔享太廟。順治七年(1650)十一月,多爾袞出古北口行獵,不慎墜馬跌傷,十二月初九,多爾袞死於於古北口外喀喇城(今河北灤平),年三十九歲。
當時他的餘威還有多大?當多爾袞的靈柩運回時,順治皇帝親臨東直門外五里相迎,並連跪三次,親自舉爵祭奠而痛哭失聲,他死後十七天,被順治追封為「清成宗」,謚「懋德修遠廣業定功安民立政誠敬義皇帝」。聞所未聞一位皇叔竟可以謚號某皇帝!可見多爾袞的嚴威震懾得順治帝反應不過來。後來過了兩個月,順治帝終於相信「皇父攝政王」是活不過來了,且聲討揭發多爾袞的王公大臣紛紛站出來死後算帳,便於順治八年(1651)二月清算多爾袞,詔削爵,撤廟享,並罷孝烈武皇后(母親)和成宗義皇后(正福晉)謚號廟享,黜宗室,籍財產入官,並掘其墓。直至乾隆帝當朝,多爾袞才得到平反,恢復「睿親王」封號,乾隆評價其「定國開基,成一統之業,厥功最著 」,且順治朝給多爾袞定罪的檔案也基本銷毀。
不過這位死後罪人多爾袞可算是「生的光榮」,清帝住進紫禁城,他的攝政王府主殿便建在原明東苑之重華宮的基址上。有一種觀點認為此地就是崇質宮原址,實為謬誤。劉若愚《明宮記》記錄,這個位置不是圈禁明英宗的崇質宮的位置,是英宗後來加建的中路宮殿的集合。「自東上南門迤南,街東曰永泰門,門內街北則重華宮之前門也。其東有一小台,台有一亭。再東南則祟質宮,俗雲「黑瓦殿」。景泰年間,英廟自北狩回所居。永泰門再南,街東則皇史宬,珍藏太祖以來禦筆實錄、要緊典籍、石室金匱之書,此其處也」這段文字對判斷關押英宗的崇質宮和多爾袞所建王府位置至關重要。
重華宮舊址就是今天的普度寺,而皇史宬幾百年紋絲未動,沒怎麼被損壞。崇質宮在重華宮南而皇史宬北,恰恰就是今天的緞庫胡同一帶。緞庫胡同,今天看也是穩居南池子的中心位置,而它在明初期的東苑也同樣如此,比較符合朱祁鈺把他關在中間便於看守的想法。所以,另有一種說法是順治年間修建的一座喇嘛廟,賜寺名為普勝寺,用的是崇質宮的遺址,就更不可信了,這種說法很可能來自普勝寺創建碑的誤導。因為普勝寺舊址即是今天的「歐美同學會」所在地,位於貴賓樓飯店西側,南河沿大街的西南,這個位置在明清兩朝都是皇城東南牆角了,算是犄角旮旯的位置,不可能放置朱祁鎮這麼重要的人物,且已經在皇史宬的東南向了,與劉若愚的記載不符,距離東華門很遠了,也不符合「南宮復辟」之夜,眾臣子將英宗迅速送至奉天殿的常理。
南苑東南角的普勝寺,現為歐美同學會
多爾袞王府所在的重華宮舊址,是最接近宮城東華門的位置了,而且也是明東苑里中路主殿的位置,所以攝政王多爾袞肯定是挑最好的地段的。據說他的府邸也造的恢弘壯麗,氣勢上不輸皇宮。它的地基非常高,傳聞幾丈有餘是誇張了,不過今天我們所看到的基址的確是高台之上,俯瞰周圍南池子的院落房屋都是在眼皮子底下。他的主宅王府四周繞以36根簷柱,簷椽為三層。而王府的範圍幾乎占了半個東苑,從重華宮一直延到崇質宮一帶。
多爾袞掌握的是攝政王實權,舉國事項,高官親貴都是直接向他匯報並得到指示,順治皇帝年紀尚小,孝莊太后深知這位皇叔的權威和手腕,所以他是真正的清朝主政者,府前每日車水馬龍,百官躬身議事,垂手聽訓,議好的事再拿到朝廷里,加個「欽此」批示。後來他囂張到,乾脆把玉璽都請回府里,昭告天下就太方便了。然後再將已決之議拿到朝廷去走個過場。奏折檔案等乾脆也放置在攝政王府。
甚至紫禁城里都見不到的三重簷,可見多爾袞的威風
義大利傳教士衛匡國在《韃靼戰紀》中到:「在北京,有一次我們親眼看到九王子(多爾袞雖為第十四子,但最初封貝勒排序為第九)出城打獵,後面跟隨著很多人馬,帶上很多大鷹,足有一千多只,實在是太多了。」這說明多爾袞一個特點:跋扈張狂。
所以說,連皇帝都沒放在眼里的多爾袞,還是覺得大王府憋屈,皇城不舒服,他這樣的習慣於縱橫馳騁的關外第一代進京,很難適應,所以時不時要五脊六獸心里煩悶,牽黃擎蒼,彎弓盤馬,暴土揚塵一溜煙郊外撒撒野。他最後一次古北口打獵起由也是心里煩,結果生龍活虎策馬揚鞭出了城,卻落個挺屍躺著回來的結局。
當時的詩人吳梅村曾有詩句雲:「松林路轉禦河行,寂寂空垣宿鳥驚。七載金縢歸掌握,百僚車馬會南城」。說的就是多爾袞把朝廷文件直接拿回家向百官下達指令的景象,所以,這些還是讓順治皇帝和身後的皇太后心懷不滿的,多爾袞死後削奪王爵的罪名之一就是他在府中議政。這首詩應該寫於1650年多爾袞過世之後,而前兩句似乎也描述了攝政王府被收繳後這一區域的寂寥。
多爾袞死後被清算,攝政王府當然由朝廷收回,一族人被趕走不知如何處置了的,他沒有親生兒子,嗣子是過繼來的多鐸之子多爾博,他被清算了,多爾博又回到多鐸家,直到乾隆年恢復睿親王封號,下詔愛新覺羅·多爾博仍還為多爾袞後嗣,命其子孫愛新覺羅·淳穎襲睿親王,世襲罔替鐵帽子王,賜在石大人胡同新建睿親王府便是後話。
而多爾袞的攝政王府上繳之後,空閒了幾十年。至康熙三十三年(1694年),皇室重新規劃利用,將南部崇質宮原址改建為緞匹庫(即後來的緞庫胡同前身),成為戶部管理的三大庫之一。王府北部,即王府主要建築改建為瑪哈噶喇廟,供奉藏傳佛教護法神「大黑天」或稱「大黑神」,成為皇城內的皇家祭祀的私廟。按照《宸垣識略》的說法,原來明東苑的洪慶宮便是供奉番佛的,也稱瑪哈噶喇,認為這些佛像是原來明朝舊制。
乾隆四十年(1755年)大修此廟,皇帝賜名「普度寺」,正殿名「慈濟殿」,在正殿、山門兩側保留並興建行宮院、方丈院、小佛殿及僧寮等。乾隆為大殿題額「覺海慈航」。大殿還有魏顯達寫的楹聯「普濟眾生蒙佛蔭,渡連聖城沐神恩」。這一點非常不解,魏顯達這種無名之輩是遇到什麼機緣而得以書寫楹聯?寺院大殿外有甬道,直通山門。道兩旁古松林立,清靜幽美,當然今天已是磚石鋪地,角落寥寥幾棵松樹,空曠無礙。寺內原大黑天佛殿里,藏有多爾袞生前使用過的甲胄弓矢,鎧甲長七尺多,黃緞面上繡龍圖案,胄直徑九寸多,護項亦為黃色,刀劍弓矢比尋常人的長出三分之一。這些量身定做的甲胄和兵器,說明他的身高應在一米九以上,是彪形大漢。
普度寺大殿
普度寺的建築特點在北京寺院里也堪稱獨一無二,它建在高台之上,而且窗欞低矮,寺院布局完全不對稱,是典型的關外滿族風格建築。尤其其主大殿,在須彌座式高大台基之上,面闊9間。殿頂為黃瓦綠剪邊,前廈為綠瓦黃剪邊,非常講究。簷出飛椽共三層。所謂「金鑾寶殿」的太和殿,簷椽也僅為兩層。而多年來我在京城見聞,三簷頂僅此一見。
普度寺因在皇城之內,與普勝寺一樣,在清朝敗亡之前保持良好,到在清末至民國年間已為軍隊或其他機構使用,只有山門、正殿、方丈院的一部分保存較好,其餘建築拆除或改建。
風格獨特的普度寺石券窗
建國後,這里為一間小學使用,周邊密布搭建民居平房。2002-2003年,政府投資遷出小學以及寺院界內的168戶居民,全面修復了台基、正殿、山門和方丈院北房,其餘房屋基址在取得考古資料後回填保護,輔植綠化。如今此地免費開放,大殿及其他建築被綠樹濃蔭環繞,環境清幽,因深藏南池子中北部,幾乎不為遊客所知,園林西側堆積了不少原建築的石頭構件及磚瓦等。漫步高台之上西望,南池子灰色的四合院群落盡收眼底,甚至還可以看到遠處故宮的東北角樓,在陽光下金光燦燦。
「眼看他起朱樓,眼看他宴賓客,眼看他樓塌了!」高台之上,若想起這幾句《桃花扇》的戲詞,也算是對「恒常」與「萬歲」執念好生的調侃,也好生的相配,唯有抬頭只看到風清雲淡。倒也是,明英宗也抬頭見過,多爾袞也抬頭見過,此雲非彼雲,此想非彼想,就算是心志高遠上雲霄,卻也活不到天年:明英宗37歲,多爾袞39歲,壯志未酬仰天長嘆。
如果你在21世紀的第十八個年頭來到北京,你可以去紫禁城的東南,即原來的皇城東南部走一走瞧一瞧,除了皇史宬還不對平民百姓開放,普勝寺作為歐美同學會的辦公用地不予開放,可以去幽深之處的普度寺的高台上懷古,去菖蒲河畔看看仿古的廊亭拱橋,當然這里還有個有趣的現象,似乎是老年人相親交友的地點,不過男多女少,一堆堆圍坐,好像家常閒談。
更可以去當年明英宗在驕陽下發愣的崇質宮舊地——緞庫胡同去靜悄悄地走一圈。這條胡同口向西開,走上一段即北折,順著走下去幾乎是走出一個長方形的四邊。屆時,請你在緞庫胡同8號院前駐留一會兒,98年前北京城最冷的冬月,一位27歲的躊躇滿志的湖南青年來此地拜訪新文化運動領袖——胡適,那年胡適也才年方29歲,加入《新青年》編輯,力主白話文,鼓勵一代五四青年,追求個性自由與思想解放。同時,他另一個身份是已任教三年的北大教授。雖然後來不久因思想理念上的衝突,他便與陳獨秀等馬克思主義者分道揚鑣。但在1920年1月15日,他與登門拜訪的湖南青年談的不錯。胡適在他的《日記》中寫道:「毛澤東來談湖南事。」他在晚年的日記里追憶了這件事:「毛澤東依據了我在1920的‘一個自修大學’的講演,擬成湖南第一自修大學章程,拿到我家來,要我審定改正。他說,他要回長沙去,用船山學社作為‘自修大學’的地址。過了幾天,他來家取去章程改稿。不久他就回去了。」
緞庫胡同8號,胡適居所,毛澤東曾經到訪
兩人緞庫胡同分別後二十幾年,毛澤東站到了與此地不遠的天安門城樓上,中國社會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之間早就是「道不同不相為謀」。當年他們之間討論的這樣一件算不上多大的辦學事情,卻在兩人的回憶中分別出現,並分別闡述,出入不大,可見那個北平灰蒙蒙冬季一日,緞庫胡同的圍爐相談,是兩人難以忘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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