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世界經濟論壇大中華區首席代表：我們如何應對全球化4.0帶來的挑戰？

記者 | 崔璞玉

隨著第四次工業革命下新技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和規模興起，「全球化4.0」的腳步正在悄然接近。

1月22日至25日，以「全球化4.0：打造第四次工業革命時代的全球結構」為主題的2019年世界經濟論壇年會將在瑞士滑雪小鎮達沃斯召開。屆時將有來自世界各地的政府主管人、國際組織代表、商界領袖、學者和媒體，共同出席400餘場工作研討會，圍繞上述主題展開討論。

世界經濟論壇創始人兼執行主席施瓦布(Klaus Schwab)也表示，全球化4.0剛剛開始，面對這一巨變人們猝不及防，現在人們還在用業已過時的觀念解決全球化進程中的問題。然而僅停留在對現有機制的小修小補無濟於事，只有對其進行重新設計，才能規避當前面臨的各種問題，抓住新機遇。

那麼，此次全球化和之前的幾次有什麼不同？在這一進程中，世界經濟格局會有什麼樣的變化？政府和企業該如何應對新興技術帶來的挑戰？在達沃斯年會即將召開之際，界面新聞圍繞這些話題對世界經濟論壇大中華區首席代表艾德維(David Aikman)進行了專訪。以下為採訪內容，經過編輯整理。

界面新聞：世界經濟論壇這次的主題是全球化4.0 ，您能不能具體解釋一下，此前的全球化 1.0 、 2.0 、 3.0 以及此次的 4.0 分別是指什麼？

艾德維：我們之所以稱其為全球化4.0，是因為今天的世界環境已經發生了根本變化。第一次全球化的中心是大宗商品貿易，國家是這次全球化的行動主體。

第二輪全球化浪潮的主體是企業，你可以看到製造業和供應鏈的全球化過程，其中大部分，如貿易談判、貿易準則的制定是由企業推動的。

最近我們看到這輪全球化則是由個人推動的。社交媒體、互聯網科技、電子通訊等技術的出現，使個人可以在全球範圍內進行創新，並分享觀點。

但是現在環境又發生了變化，這主要是因為第四次工業革命的發展，大數據、人工智能、生物科技等新技術的相繼出現。而對這些技術的管理和監督，卻不一定受制於國界。考慮到這些技術的性質，如基因編輯，一旦它們出現，便無法阻止其在全球擴散，因此我們需要多邊的國際合作和協調，需要新的框架來應對這一變化。

另外，部分由於第四次工業革命，將出現許多更新迭代、改變和破壞，這也是我們稱其為革命的原因。想一想自動化、人工智能是如何改變了人們的就業，如何創造了新的贏家和輸家。這種改變既發生在單獨的一個國家內部，也發生在國家之間，從而加劇了國家之間的競爭等。可以說，伴隨著一種新全球化方式的到來，我們正邁入一個新階段，一個新時代。現有的國際組織和多邊機構，並不一定有能力來應對這種新現實。

因此一方面，我們希望與這些組織和機構合作，推動他們的改革。而在網路安全等其它領域，我們則需要建立新的框架和合作機制，因為目前還沒有相應的機制來應對這些新的挑戰。

界面新聞：在全球化4.0 的過程中，世界經濟格局會有什麼樣的變化？

艾德維：首先我們會看到更多地緣戰略方面的競爭。一方面國家會考慮如何保護國內經濟和民眾就業等，這會進一步加劇競爭。與此同時，有些國家會借助第四次工業革命做到超越，成為新技術方面的領軍者。

這可能也部分反映了目前中國和美國之間的局勢。在第四次工業革命的許多技術上，如人工智能、無人機和大數據等，中國正逐漸成為一個領先者，這也引發了其它國家不安，以及與其它國家之間的競爭。

不僅中美，整個世界都在發生類似的變化。我最近了解到，烏干達正在成為非洲地區虛擬貨幣和區塊鏈的中心，考慮到他們的經濟狀況，這是一個巨大的跨越。如果烏干達突然成為非洲區塊鏈的創新中心，那麼在吸引投資和開發商方面，該國就變成了一個新崛起的戰略競爭者。

第四次工業革命相關的新技術和技術革命，不但將創造新的贏家和輸家，還將帶來全新的經濟架構。對於各國主管人而言，這既是巨大的機遇也是挑戰。而且這一切發生得非常快，變化常常是以指數級的速度發生的，要跟上這些變化的腳步並不容易。

界面新聞：各國政府、企業和民眾，該如何更好地應對全球化4.0，以及第四次工業革命帶來的挑戰？

艾德維：世界經濟論壇位於舊金山的「第四次工業革命中心」正在和政府合作，設法找到一種更加靈活和負責的監管方式。因為這些新技術很多都是剛剛出現。政府應在促進創新，與創造就業和經濟增長以及保護民眾利益之間找到平衡，而這並不容易。

我常舉的一個例子是歐洲的新數據保護法——GDPR（一般數據保護法案）。這項法律的目的是防止大公司過度侵犯民眾的數據和隱私，讓民眾有權利說，「請把我們在社交媒體上的數據刪掉」。但這也無意中造成了一個後果：給區塊鏈創新帶來了挑戰，因為區塊鏈的分布式帳本無法刪除數據。

立法的初衷是保護民眾利益，而現在卻或許扼制了歐洲發展某種新技術的能力。不但歐洲，所有政府都面臨著類似的挑戰。

我們認為，應對這個挑戰的唯一方法，是私營部門、政府和領頭的學術專家通力協作，探討應創建什麼樣的原則、框架、以及靈活的指南，從而既確保這些技術以人為本，具有普惠性，有利於地球的可持續發展，同時還能推動創新。

以我們和英國政府展開的一項合作為例。和其它許多政府一樣，英國政府沒有在國家服務系統中使用人工智能，像國家衛生系統，這樣就沒法為病人提供更便捷的服務。他們擔心民眾不能很好地理解和使用這種技術。企業對此感到很失望，因為他們無法向政府出售更好的解決方法。民眾也不滿，因為有時候服務的水平不盡如人意。

我們成立了一個特別小組，成員包括英國政府成員、專家和跨國企業代表。這個小組的任務並不是制定什麼政策，而是探討，如果將AI運用到政府服務中，需要什麼樣的指導原則，政府應該考慮的問題是什麼等。你將看到越來越多類似的合作，這也是解決上述問題的唯一方法。而世界經濟論壇，或許是將這些人聚集在一起，並推動他們去協作解決這些挑戰的唯一平台。

界面新聞：如何看待達沃斯近年在中國的發展，以及中國在達沃斯的舞台上扮演的角色？

艾德維：世界經濟論壇和中國的合作可以追溯到很多年前，甚至中國改革開放之初，而且一直以來，中國都是我們論壇的朋友。

從1981年開始，世界經濟論壇與中國企業聯合會每年都會在中國共同舉辦「企業高級管理人員國際研討會」(1996年更名為「中國企業高峰會」)，我們也因此成為過去40年中國故事的一小部分。

特別是過去三、四年來，中國在世界經濟論壇中的參與度越來越高，無論是政府主管人還是企業領袖。出現這種情況的原因是，隨著中國企業在國內市場獲得成功，他們需要合作夥伴，需要與其它國家的政府部門合作，來拓展海外市場，而世界經濟論壇恰好提供了一個有效的平台。

從中國政府的立場來看，除了多邊機構和官方的外交管道以外，世界經濟論壇也是一個講述中國故事，幫助世界了解中國，並及時獲得反饋的一個平台。中國可以借此分享自己的故事（比如「一帶一路」倡議）以及他們對世界的看法，同時也能得到其他國家主管人的非正式反饋。

因此對中國主管人而言，在他們考慮中國和世界的關係時，也會將世界經濟論壇視作一個重要的平台。

（界面新聞駐歐洲記者王磬對此文亦有貢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