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桂娟：第一次登台

我與程派藝術很有緣分，10歲考入天津戲曲學校，第一次登台演出的就是程派現代戲《六號門》中《賣子》一折，我飾胡二妻。童年時我曾有這樣的夢想，盼望有一天能站在舞台上，扮演李鐵梅、江水英（那時還沒有恢復傳統戲）。考入戲校後，看著師哥師姐在舞台上神氣活現地大顯身手，真是羨慕極了，當訓練了一年之後，終於盼來了登台的機會。

別的同學在第一次登台前都很害怕，我生來膽子大，又早就盼著這一天，所以提前一個星期就開始興奮。彩排地點在大練功房，占用三分之一的地方拉了一道幕，就叫做「舞台」了，其實離觀眾只有一米遠。提前3個小時，我就催著林玉梅老師給我化妝。京劇的服飾和化妝真是奇妙，一個鐘頭之後，竟把我這個11歲的毛丫頭變成了一個小媳婦。

又等了好久，我終於隨著鑼鼓上場了，我看到「台下」坐滿了人，又聽到很多人說：「這是小班的胖墩兒。」（那時候，我是戲校里「頭號超重者」，15歲時體重曾達到69公斤。）一時間場內亂亂哄哄，沒有人把我當成受苦受難的胡二妻。

「爆竹響震耳鼓聲聲不斷，有錢人俱把那年貨辦全，窮人家逄年關越加困難……」隨著淒涼的唱腔從我口中唱出來，場內瞬間安靜下來。那時，我還不懂得能讓同行靜聽你唱戲是件極不容易的事，但也覺得是個好兆頭。我扶著比我大 3歲的「公爹」，望著在台下互不講話的「丈夫」，演得雖不算珠聯璧合，也算是情真意切。等到無冤無仇的同學扮成「李五」上來，我就把他當成了假想敵，恨得咬牙切齒。尤其演到「賣子」時，抱著懷里的假娃娃，更是哭得聲淚俱下，泣不成聲。

當演到胡二妻對著蒼天吶喊：「這叫我怎麼活呀！」然後撲在桌前坐下昏倒過去，大幕拉上就該結束了。也許是自己太投入，或是椅子根本經不住我這「重型炮彈」，只聽驚天動地的一聲巨響，椅子被我坐散了！我本能地去抓桌子，那桌子也厄運難逃，和我一起翻在台上，道具滿滿砸了我一身。台下在鴉雀無聲地靜了幾秒鐘後，接著是翻天覆地的笑聲，連拉大幕的師傅也忘了自己的職責，捂著肚子笑彎了腰。

我狼狽地站起來，居然還很有禮貌地鞠了一個躬，才步履蹣跚地走下台。等走到老師跟前，拼命醞釀感情，真見鬼，眼淚就是不肯流出來。只好裝出一副可憐相說：「老師，我不是故意的。」

我偷偷地抬起一只眼睛，側目看著眼前的嚴師能否變成慈母。果然，老師笑容滿面地說：「還不錯，去卸妝吧！」我拔腿便逃。回到宿舍摘掉假頭套，換去戲裝，變回原來的「胖鴨子」，向著「冰棍兒，敗火！」的聲音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