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敬一棵小草
稿件來源:新華每日電訊 草地周刊
玉若漘
說它是一棵草,可能並不科學。我到現在也不知道它究竟是什麼。也許是一顆誤入鴨窩的天鵝蛋。
最初,我搬進這間小屋,在陽台的舊花盆里發現了它。不知是什麼原因讓這間小屋的上任主人放棄了它們,3個舊花盆里的多肉植物都已枯死。本以莖葉飽滿多水著稱的多肉,卻枯槁成一團揉皺的紙,歪在花盆里,用手一觸竟酥了。還真是「零落成泥碾作塵」。
但這些「零落成泥」,竟化作春泥更護花了。三月初,在陽台鵝黃色的陽光里,我在其中一個舊花盆中,猝然發現了一點綠。被盆里的老土陳灰一襯托,這點綠看起來很不真實也很沒說服力,不像是真有生命體受到春天的感召,從土里抬起頭來。
我瞪大眼睛看它,一日看三回。我看到一點綠變成一株綠了。
之後我每天起床第一件事,就是趿著拖鞋去給它澆水。出差時顧不上它,等回來後一杯水澆下土,竟有「滋滋」的聲音。它喝得很使勁兒啊。
未及夏天的烈日走入三伏,它已經枝繁葉茂了。豐厚飽滿的葉片,四平八穩地朝四面八方展開。一層、兩層……葉片層層疊疊地往上壘,造出七級浮屠。粗壯多汁的莖舒展地向外向上擴散,淡綠色的紋絡帶有血管般的透明感。而葉片上橫斜向外的墨綠色紋絡,像是給它穿上一身虎皮。
對於沒有侍過花弄過草的我來說,更讓我驚奇的,是它每片葉片的邊緣,都又生出一朵朵排布密集而均勻的小「花」。說是花吧,沒有花蕊,且和葉片一個顏色一種質地;說不是花吧,形狀卻像一朵三瓣花,和葉片相連處還有形似花萼的部分。莖生枝,枝生葉,葉上有乾坤,蓬勃得很。
看來它活著,決心要過把癮。
葉片邊緣的那種小「花」,大概是成熟了便會脫落。去陽台澆水時,擦桌子時,晾衣服時,我看到脫落的小「花」,都隨手丟進另外兩個舊花盆里。又經過一個春夏,舊花盆更舊了。
可秋天還沒到,舊花盆集體迎來了「又一春」:那些我平日里隨意丟下的小「花」,像種子一樣,在舊花盆的老土里長出了根、發出了芽。它們長得很茂密,卻似乎並不感到擁擠,在小小的舊花盆里攜手並肩向外長。
最早長出來的那棵最高大,它羽翼般的葉片之下,另兩個舊花盆里長滿了它的徒子徒孫。
如火如荼。開到荼蘼。
入冬後的一天,最高大的那棵草在我轉身時,被我笨重的羽絨服帶倒,連同舊花盆,一起打翻在地。著地那側的枝芽盡折,舊花盆也裂成了幾瓣。
我把舊花盆粗糙地拼合黏好,扶正了那棵草,然後關上門去上班。「啪!」上班路上,我耳邊不斷傳來它墜地時的聲響。「啪!」
驚人的變化就此發生。它開始徑直向上生長,原來的四平八穩變成了一飛沖天。折枝處不再發芽,它也不在意,甚至乾脆放棄了橫向發芽,折斷的和未折斷的葉片都逐漸蛻落,它只一門心思地向上長,不蔓不枝,亭亭淨植,摶扶搖而上者九萬里。
僅剩的幾個枝芽上,葉片逐漸萎縮,卻置換出一簇簇淡紫色的小花,這回它是真的開花了。花瓣很薄,如同蒜皮,在朝陽下、晚霞里,鍍上一層濃鬱的金邊。
「你來人間一趟,你要看看太陽。」我讀著海子的詩,情不自禁地抬頭看它。順著它頎長的「天鵝頸」,我看向陽台的目光,也一點一點往上,及於遠處CBD的一片燈火輝煌。
它那扶搖而上的姿態,仿佛不只要看看太陽,還要摸摸太陽。
有此志者,不以山海為遠。我敬這棵扶搖而上的草。
向上生長,向上生長,向上生長。怕什麼天地無窮,進一寸有一寸的歡喜。它一臉的欣欣向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