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偏方，害得患者差點死在醫院……

辦公室電話響了，是普通病房叫急會診，說是一個患者多器官功能障礙，要轉ICU治療。

於此同時，我的手機也響了，是劉主任打來的。

他饒有興趣，又有幾分興奮地告訴我，請我們會診的這個患者是他們科老病號，既往有「高血壓，糖尿病，心臟病」病史，還放過一個「支架」。患者前天因「心慌、惡心、嘔吐、乏力、納差一周」收入他們科。入科時患者一般情況還好，主訴就是全身無力，食欲差，所以給予一般補液對症處理。今天下午化驗結果出來，肝功腎功均不正常，血鉀血鈉偏低，尿素氮12.1mmol/L，肌酐176umol/L，膽紅素升高。而患者說自己才體檢過，一切正常，這是怎麼回事？

追問患者時，劉主任想起了很多年前搶救過的一個病例。因為那個病例太複雜，搶救過程一波三折，令他終身難忘。

我笑了，你也還記得那個患者啊。

那是一個女性患者，60歲，既往有「哮喘」病史，餘無特殊。以「乏力、納差、惡心、腹脹、無尿2天」為主訴於10月26日收入普通病房。

入院查體：體溫36.6℃，心率78次/分，血壓135 /75mmHg，呼吸頻率24次/分，意識清，精神萎靡，心肺腹無明顯異常，神經系統查體無陽性體征。

入院後輔助檢查：實驗室檢查:鉀4.29mmol/L，鈉132.1mmol/L，鈣2.90mmol/L，尿素氮(BUN)15.3mmol/L，肌酐(Cr)300umol/L，尿酸(UA)455.7mmol/L，總膽紅素21.1umol/L，直接膽紅素11.3umol/L，間接膽紅素9.8umol/L，白蛋白30.6g/L，血糖24.8mmol/L，腦鈉肽561ug/L，血常規:白細胞計數11.0ｘ109/L，中心粒細胞比例85%，血紅蛋白109g/L，血細胞比容31%，血小板計數126ｘ109/L。

心電圖基本正常，胸片提示右肺炎症，腹部彩超提示脂肪肝，膽囊壁毛糙，右腎體積增大，雙腎彌漫性損害改變，腹部平片提示左側膈肌略升高，胃鏡提示慢性萎縮性胃炎，反流性食管炎。

初看，這是一個普通患者，哮喘、胃炎、膽囊炎等等。入院後給予抗感染，控制血糖，抑酸，補液，利尿等治療，BUN、Cr也逐漸下降，所以入院時的腎功能異常並沒有被仔細探究原因。

那麼，檢查結果好轉了，患者感覺怎麼樣呢？

越來越重！

患者精神越來越差，主訴腹痛、腹脹。11月2日，也就是患者入院一周後，訴全腹疼痛加重，腹脹難以忍受，無排氣排便。心率150-180次/分，血壓160/100mmHg左右，呼吸急促，全身大汗，查體雙肺濕羅音，腹部膨隆，全腹壓痛。經多學科會診，中午立即轉入ICU監測治療。

可以說，當時，來ICU的是一支浩浩蕩蕩的隊伍。

病房外，家屬焦急、悲傷。

病房內，各專科醫生各抒己見。

這究竟是什麼病？心衰？為什麼腹痛？腸梗阻嗎?

ICU醫生護士們在忙碌著，監測，穿刺，治療，同時盡可能完善床旁能做的檢查。

檢查結果出來了。

血氣分析提示代謝性酸中毒。

實驗室檢查:鉀3.86mmol/L，鈉132mmol/L，鈣1.83mmol/L，尿素氮(BUN)9.0mmol/L，肌酐(Cr)94umol/L，血澱粉酶113U/L，腦鈉肽1200ug/L，心肌酶正常，D-二聚體陰性，血常規:除血色素較入院輕度下降，其他無太大變化。

心電圖提示竇性心動過速，T波改變，床旁B超提示右下腹液性暗區。腹部診斷性穿刺，未見積液積氣。

檢查結果似乎沒有那麼糟糕，那患者的狀態為什麼那麼差？

急性發病，進行性加重，到底是什麼問題呢？膿毒症？中毒？感染？

大家討論後認為應該做個CT，明確腹部問題。

同事們一邊做著外出檢查準備，一邊再次詢問病史，最近吃過什麼特殊食物或藥品？

這下家屬想起來了。原來患者在入院前三天，連續服用自制偏方「豬膽加冰糖」約200克治療哮喘。

我們恍然大悟。

年輕醫生委屈地說，我真的問了服藥史和過敏史，沒問出來，也許在家屬心里，這個不算「服藥」吧。

明確了病因是「豬膽」中毒導致的多器官功能障礙後我們對症下藥，患者的呼吸、心率也慢慢平穩。

但是腹部的問題也是中毒引起的嗎？保險起見，我們決定還是做個CT。

就在搬動患者過程中，患者出現休克，血壓下降，血氧飽和度下降，嗜睡，血氣分析提示代謝性酸中毒加重。

立即搶救，氣管插管，機械通氣……

再次復查床旁B超，提示腹腔積液增多，肝前區、肝腎間隙、右下腹均見液性暗區，再次行腹腔診斷性穿刺，抽出血性渾濁不凝液。

外科醫生立即剖腹探查，術中見腹腔內渾濁性血性液約2000ml，胰腺稍增大 ，無壞死灶，肝膽脾小腸正常，小網膜腔內可見血性渾濁液體，左後腹膜局限性隆起，張力大，切開後見腹膜腔血性渾濁液、壞死組織、左腎周組織壞死，給予清洗、清創處理，放置引流管。

術後給予控制感染、抑制胃酸、補充白蛋白、呼吸支持、營養支持等治療10天，患者肝功、腎功等各項指標基本正常。

我們以為大功告成，醫生、家屬都沉浸在喜悅中。

就在我們以為患者很快能轉出ICU時，患者又出現高熱，體溫39.1℃，白細胞計數15.0ｘ109/L，腹部B超提示腹腔內少量積液，左側肋緣下膿腫。

行介入性超聲穿刺治療，留取膿液培養為大腸埃希菌。調整了抗生素治療，很快患者體溫恢復正常，轉普通病房後出院。

這很多年前的一個病例，當時ICU還不能做床旁血濾治療，檢查也不是很全面，我才任ICU主任沒多久，經驗也不是很豐富，最後救治成功，大家都很興奮。尤其患者全家，一直感謝我們的救命之恩。

這麼多年過去了，難得劉主任還記得這個病例，從某種角度講，這也是醫生敬業的一種表現。

正想著，患者轉來了。我和醫生們一起查看患者。

患者，男性，65歲，生命體征平穩，敘述全身無力，惡心，納差。查體除雙下肢輕度浮腫外，未見明顯異常。心電圖、胸片、床旁B超基本正常。

因為有了之前的劉主任提示，我帶著醫生一起詳細詢問病史。

患者是四川人，非常健談。他告訴我們，一個老鄉說，豬膽能治療心臟病，於是教給他方法，將豬膽剁碎後加入面粉，做成「六味地黃丸」那樣大小的藥丸，每日服用。如此服用了2個多月，最近一周感覺不適，所以來住院。

醫生們聽完都笑了，告訴他這次不舒服是由於這些自制「藥丸」引起的，還給他講了前面那個患者的故事。

患者也有些不好意思，說以後再不信偏方了，有病只相信醫生。

了解了病因，對症治療，很快，患者就轉回了普通病房。

傳統醫學認為，豬膽有清熱、潤燥、解毒等功能，所以民間很多人按用豬膽自制偏方治療疾病。但是由於豬膽含有組織胺類物、膽鹽和氰化物，對人體有害，加上自制偏方，劑量、方法均難以把握，容易引起中毒，嚴重者引起肝腎功能損害，危及生命。

所以，醫生提醒大家，偏方別亂用，有病找醫生，一旦自行服用偏方引起中毒，應盡快就醫。早期治療能保護肝腎等臟器功能，提高搶救成功率。

最後，祝大家豬年健康!「豬」事順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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