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架上的一幕劇:西方毛延壽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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漢斯·荷爾拜因是十六世紀德國繪畫史上極其重要的藝術巨匠。漢斯·荷爾拜因算是十五世紀的90後,他出生在1497年在奧格斯堡的一個藝術世家,他的爹爹老漢斯·荷爾拜因是德國著名畫家,也是奧格斯堡畫派的創始人。因為父子同名,所以上方畫像中的大叔通常也被人們稱為小漢斯·荷爾拜因。

小漢斯·荷爾拜因是老漢斯·荷爾拜因的小兒子,他上面還有一個大他三歲的哥哥叫安布羅修斯·荷爾拜因。西方人那會兒也流行子承父業,荷爾拜因兄弟兩人從小就跟著老爸學畫。兩人的繪畫水準都很好。奈何布羅修斯·荷爾拜因英年早逝。所以,後面成大畫家是小漢斯同志。一

身體健康是革命的本錢,這句適用於任何一個行業的人。想要成為藝術史上的巨匠,命活得長還是很重要的。遙想當年提香和喬爾喬內一起拜在威尼斯畫派創始人喬凡尼·貝利尼門下學藝。論才華,喬爾喬內並不比提香差多少,顯名還是喬爾喬內更早。但是喬爾喬內年紀輕輕三十多就死了。而提香大師雖然出生年份有不少爭議,有說1490年的,也有說1488年,甚至還有說1485年等,但是他的卒年是1576年這個是沒有異議的。我們那1490年算吧,提香大師也活到86歲,他都比喬爾喬內長壽太多了。喬爾喬內作為架上油畫的先驅者,因為生命有限啊,縱是有才華沒有時間去實踐,一切都是枉然。

不太恰當地套用白居易的詩來說: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只有經得起時間考驗的人才,才是真正的人才,而要經得起時間考驗的話,最大前提就是活得長!

漢斯·荷爾拜因嚴格來說不是特別長壽,但是比他短命的哥哥還是多活了二士來年吧。因為他哥安布羅修斯二十多歲就死了。漢斯同志比哥哥多活了二十來年,作品數量肯定是要翻一番的。荷爾拜因的作品,無論你對油畫感興趣與否,都可以在教科書上看到。因為他熱衷於畫肖像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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托馬斯·莫爾像

說到托馬斯·莫爾這個名字,可能有些人會發愣,說到 「烏托邦」這個詞,我想沒人會不知道吧。而 「烏托邦」這個詞或者說這本書締造出就是托馬斯·莫爾。1526年的時候,漢斯·荷爾拜因出訪了英國,在那裡呆了兩年,通過這位大叔的社會關係,荷爾拜因結實一堆英國的上層人物。到哪兒都一樣,社會就看一個圈子,這圈子的學名叫社交圈。進入一個比較高級的社交圈之後,荷爾拜因接到了一堆肖像畫的生意。繪畫是一門藝術,更是一門手藝,在照相機沒出現前,人們指著畫像做留念。所以呢,當年那些肖像畫家真的不愁飯吃,畫畫確實一個能養活自己且賺大錢的工作。

1531年漢斯·荷爾拜因重返英國的時候,他的客戶級別已經從托馬斯·莫爾變成了英國歷史上最著名的女王伊麗莎白一世的爹——亨利八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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亨利八世,對英國歷史有兩個特別突出的貢獻,一是宗教改革,二是留下一個優秀的繼承人——伊麗莎白一世。這兩件事情吧,在亨八的心理可能都不比不了一樁事情重要,那就是生兒子。

亨利八世的第一任王后阿拉貢的凱瑟琳出身不是一般的好,她的母親是資助哥倫布發現新大陸的卡斯蒂亞女王伊莎貝拉一世,父親是阿拉貢國王斐迪南二世,外甥查理五世是神聖羅馬皇帝。很多人以為日不落的帝國是英國,其實亨利八世時期的英國在海外並沒有什麼殖民地。那會兒的日不落的帝國是查理五世的神聖羅馬,更準確地說是擁有南美洲諸多殖民地的西班牙。神聖羅馬皇帝查理五世也是西班牙國王,在西班牙也他被稱為卡洛斯一世。

出身顯赫的凱瑟琳王后和亨利八世的婚姻前後一共維持二十多年,感情還算可以吧。但不幸地是在這二十多年,凱瑟琳王后給亨利八世生了六個孩子,除了一個女兒瑪麗公主之外,其他的孩子都夭折了。

沒有兒子,誰來繼承王位啊?傳女兒,固然是可以的,但是江山會最後會移姓啊。畢竟,那會兒英格蘭也是孩子跟爹姓啊。為了都鐸王朝不要只傳了二代人就沒人了,亨利八世開始努力尋覓能生兒子的王后。

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是凱瑟琳王后的侍女官安妮·博林。安妮·博林出身在一般貴族家庭,家世背景顯赫度無法和阿拉貢的凱瑟琳相提並論,但是她年輕漂亮又富有野心。在安妮·博林懷孕後,很快八點檔的宮鬥劇就在亨利八世的後宮裡上演了,她為了擠掉信天主的舊王后,她開始努力說服亨利八世推動宗教改革,以脫離教宗的管轄。為什麼推動宗教改革呢?回答並不是安妮·博林和亨利八世都是虔誠的新教徒,而是不脫離天主教的話,亨利八世離不了婚。離不了婚的話,無法把安妮·博林扶正。安妮·博林不扶正的話,那麼她肚子孩子生出來就是私生子。在那會兒的歐洲私生子是繼承不了生父的姓氏的,更不要說皇位的繼承權啦。

按著天主教的規矩,亨利八世和凱瑟琳王后根本離不婚,一來凱瑟琳王后並沒有任何錯誤行為,二來因為他們的婚姻並非沒有子嗣不構成無效婚姻的條件。畢竟,他們兩個還生一個瑪麗公主。女孩也是可以繼承王后。亨利八世給當時的教皇克雷蒙七世遞交過離婚申請,然而,教皇大人一直礙於神聖羅馬皇帝查理五世是凱瑟琳的外甥一直都沒有給他答復。最後,亨利八世只能暗度陳倉,他先和安妮·博林秘密辦了婚禮,然後讓英國國會通過法案,宣布脫離羅馬教廷的控制,並將他和凱瑟琳王后的這段婚姻宣布無效。

亨利八世由此成功地讓英國擺脫了羅馬教廷,但是他日盼夜盼的兒子還是沒有。安妮·博林生下的還是一個女兒——伊麗莎白一世。也許這就是天命注定亨利八世沒有兒子命吧。但亨利八世並不是一個認命的人。於是,亨利八世又開始尋尋覓覓了。

依舊是眾裡尋他千百度,驀然回首那人就是王后的侍官女珍·西摩。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小三之後必有小四。凱瑟琳的昨天就是安妮·博林的今天,為給懷孕的珍·西摩騰出皇后的位置來,亨利八世直接把安妮·博林以通奸罪的名義關進了倫敦塔,然後又依叛國罪的名義將其斬首。在安妮·博林被處死後不多久,亨利八世就和珍·西摩結婚了。

珍·西摩也是不負眾望終於給亨利八世生了一個兒子——愛德華六世。亨利八世也算是言而有信的真渣男,對能生兒子的王后也算不錯。只是珍·西摩王后因為產褥熱的關係,生完兒子,她很快就死了。為了凸顯對珍·西摩的真愛,亨利八世足足穿了三個月的喪服,直到三年後他才再了第四任妻子。

亨利八世在完成了生兒子的計劃後,終於開始沒有心理負擔的找到第四任皇后啦。現在他的皇后標準關鍵點兩條,一是家庭出身良好,二是人得長得漂亮。

很快呢,就有人推薦了德國貴族克裡維斯公爵的女兒安妮。無論眾人如何誇耀這姑娘的美貌,亨利八世堅信樣貌這種東西,必須眼見為實,耳聽為虛。有圖才有真相。所以呢,亨利八世便了荷爾拜因去克裡維斯給安妮畫寫真。

簡單地說一下,亨利八世把這個光榮的任務交給荷爾拜因。答案絕對不是荷爾拜因是德國人,而是荷爾拜因的畫風一直都細致研究著稱。至於他細致認真到什麼程度呢?我們拿他早年的肖像畫《基什肖像》舉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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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幅畫算是荷爾拜因肖像畫中的代表作,也是同時期肖像畫中最為精致佳作之一。在這幅畫中,荷爾拜因運用他細膩而精準的筆法,將鋪在桌上的阿拉伯圖樣的毛氈,板壁上的帳冊、桌上的文具、剪刀、鐘表、裝有金幣的圓盒、玻璃花瓶以及在瓶頸上的石竹花等等,只有是出現在畫面上的事件,他每樣都刻畫得細致入微。還有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為了增加畫面的可讀行,他還特用很細密地手法畫出板壁上、牆架上以及基什手上的信函的字母。千萬別以為這些字母只是隨意排列的,其實它們是這幅的備註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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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這個球上寫著:ENHEER ER。意為向主致敬。再如這處:

這幅畫中所有的文字都可以閱讀的。荷爾拜因的畫敘事性很強,有時看他的畫,就像是看一出精心導演的一幕劇。

亨利八世有什麼理由不信任這位畫技出眾又認真嚴謹的畫家荷爾拜因。關鍵呢,荷爾拜因的畫像大部分情況都很如實的展現畫中人。你看前面亨利八世那幅肥胖的畫像就知道,荷爾拜因絕對算是誠實的畫家。雖然毫無疑問當時的亨利八世很信任荷爾拜因的專業水準,但是畫家嘛,尤其是畫肖像畫總有些許職業病。畫家的職業病具體的表現大概就是喜歡習慣性地將人畫得好看些,你可以理解成畫家的眼睛自帶濾鏡效果。為了避免荷爾拜因犯職業病,於是亨利八世在送荷爾拜因去克裡維斯的時候,他再三跟荷爾拜因強調要本著實事求是的精神,一切照實畫。

說真的,古今中外給帝王畫美人像一定要如實畫,刻意畫醜或者畫美都會釀成悲劇的。刻意畫醜美人像的悲劇,大家都知道吧。按著《西京雜記》的小道消息,大陸漢代著名畫家毛延壽同志奉命給漢元帝的後宮佳人畫寫真,結果一代美人王昭君因無錢賄賂畫家,最後被毛延壽畫成了醜女,無緣漢元帝的恩寵。直到後來,作為宮女的王昭君自告奮勇和親匈奴,漢元帝為她踐行時才發現原來這是一個大美人。所以送走了王昭君,漢元帝轉頭就殺了毛延壽。

為了不讓亨利八世錯過美人,荷爾拜因本著良心給克裡維斯的安妮畫了一幅不錯的畫像,圖如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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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中的安妮臉部的五官端正,其表情看起來也溫婉可人,是一位眉清目秀的美人。亨利八世對畫中的安妮可以說是相當滿意,他很快就敲定了這樁婚事。

人家是一見鍾情,亨利八世一畫鍾情,為了快些見到美人,亨利八世甚至在克裡維斯的安妮尚在前往倫敦途中的時候,他就策馬飛奔至裡士滿提前去會見了她。有時候呢,希望越來大,失望越大。生活的經驗告訴我們照片和真人是有差距的,一些人不上照,一些人只能在照片上看看。雖然萬萬不能完全信照片,更不要說畫像了。克裡維斯的安妮真人的樣貌並沒有荷爾拜因畫中那麼美,這點讓亨利八世很失望,失望到他直接就埋怨說: 「我被騙了那些說她漂亮的人騙了。」可能當時,他的心理抱怨的是: 「這尼瑪簡直就是買家秀和賣家秀的差別。」

事後,亨利八世一心想著如何退貨,但是考慮安妮家的背景和當時英國的政治需要,亨利八世還是勉勉強強和安妮結了婚。沒多久大概幾個月的時間吧,亨利八世就看中侍女官凱瑟琳·霍華德。於是,亨利八世當機立斷就宣布克裡維斯的安妮離婚,同月就娶了凱瑟琳·霍華德。

克裡維斯的安妮是不是真的長得很難看呢?賀瑞斯·沃波爾爵士在18世紀所寫的文獻中再次使用了 「弗蘭德斯母驢」這個稱謂來形容安妮的醜陋容貌,但是現在我們看荷爾拜因的肖像畫《克裡維斯的安妮》,畫中人的樣貌完全是談不上醜。荷爾拜因畫像固然有美化之處,但是他應該絕對沒有美化過渡。因為見到克裡維斯的安妮真人的亨利八世雖然對這姑娘樣貌是失望的,但是他並沒有因此追究畫家的責任。事實上,當年誇這姑娘樣貌不錯的人也是挺多的。

法國大使查爾斯·德·馬裡亞克曾對安妮的外貌有所描述: 「身材修長苗條,有著中等的美貌,表情非常自信沉著。」竊以為這個評價還算中肯。真的醜如驢的話,別人越不會如此違心的推薦這姑娘的樣貌,畢竟選皇后最終得見真人。荷爾拜因和那些誇讚安妮樣貌的人,其實最多也就把一位樣貌一般的女生描繪得漂亮一點。有時候,這一點兒的差別還是很大的,比如你用美圖秀秀把臉打得白些,痘子啥修了等等。其實也就是一點兒細微的改動,但是整個人的感覺完全不一樣啊。

失之毫厘謬以千里,細節決定了成敗。荷爾拜因的畫成功在細節的刻畫,《克裡維斯的安妮》是一副成功的肖像畫,畫的背後則有因為細節處理引出了一個說不上悲劇的悲劇,安妮和亨利八世離婚,除了得到了大筆的資產,還同亨利八世以兄妹的關係處得不錯。

至於,荷爾拜因並沒有因為這事情收到什麼大影響。太太平平活到1543年,而後因病去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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