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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話說政和三年秋末，一夜之間，開封城內外，到處貼滿了皇榜。
當時，面對皇榜，家住杏花邨的范老兒瞪眼瞅了半天，愣是一個字兒不認識，便問站在前面的小夥子： 「兄弟，那上面嗶嗶的啥？」
小夥子回過頭，樂了： 「范老兒，好運來嘍！」
好運？范老兒心下暗嘆：皇榜一出，不是征兵，便是加捐。今秋大旱，杏花邨顆粒無收，官差又如狼似虎，將存糧搶了個精光。今冬要能少餓死點人，就算燒了高香，哪來的好運？
「真的，想不發財都難。」說話的這小夥子姓黃，乳名狗剩，指著皇榜嘰呱道，下月初八，是當今天子宋徽宗的壽辰。宋徽宗生性貪玩，殿前都太尉高俅又是個蹴鞠高手，君臣一拍即合，要舉辦一場蹴鞠大賽慶生。若能奪冠，賞銀200兩。
200兩，能買10畝水田外加兩套房子。范老兒聽得一震。
「我聽說高太尉手下有個龍虎隊，都是吃皇糧的，個個高手，民間隊想得冠軍，難。」黃狗剩接著說， 「不過，能拿第二名也成，賞銀80兩呢。」
范老兒稍加尋思，下了決心：
「有200兩，誰要80兩？他有龍虎隊，老漢我就組個貓狗隊，一爭高下。走，回杏花邨碼人去！」
02
在宋代，蹴鞠分三種玩法：
白打，也就是一個人玩花樣；單人對抗和三三制。
正式比賽，多採用三三制，也就是雙方各出三人，一人守門，兩人進攻，誰進球多誰贏。
別看范老兒是個放下鋤頭就摸鐮刀的大老粗，可腳下功夫確實厲害，盤帶挑射，輕鬆自如。黃狗剩也不差勁，單人對抗少有敗績。眼下，貓狗隊還差一人，該找誰？兩人一盤算，從村裡挑了個名叫郭鐵腳的小夥子。
郭鐵腳技法雖差了點，可腳下力氣大。有一次農閒比賽，郭鐵腳大腳一踢， 「呼」，皮球凌空飛去，竟把守門員也撞進了門，差點把胸膛給砸穿嘍。
當然，郭鐵腳有準頭，而不是大腳一開，球直接出了邊線。
廢話少說。
很快，范老兒組隊完畢，便帶著貓狗隊遊走各地，與各支參賽球隊進行熱身。半月來，除了沒和高太尉的龍虎隊過招外，東鄉的飛鷹隊、三河的雄獅隊、京城的獵豹隊等數十強隊，無一例外全敗在了貓狗隊腳下。
「范老兒，有太尉的龍虎隊和你的貓狗隊在，我們只能爭第三了。」不少隊伍自愧不如。
話中之意，再清楚不過：
這次大賽，你貓狗隊再厲害，也只能當老二。人家龍虎隊，老大可是高俅高太尉。高俅原本是當朝才子蘇東坡的一個小書童，能當上手握大宋兵權的殿前都太尉，靠啥？當然是球技。據坊間傳揚，高太尉玩球，玩的那真叫個絕，連天子都連聲讚嘆：
「球不離足，足不離球，高俅真乃高球也！」
對此，范老兒撇嘴一笑，心說：貓急了咬人，狗急了欺虎，誰輸誰贏，咱賽場上見。
03
打完熱身賽，已距天子壽辰只有三日，貓狗隊開始休整。
這天傍晚，一頂八抬大轎突然造訪杏花邨。
挑簾下轎，是個長著山羊胡的中年人。山羊胡直奔范老兒的訓練場，不過是塊打谷曬糧的場院。場中坐定，一揮手，隨從便屁顛屁顛去找范老兒，遞過5兩銀子，請他的貓狗隊展示下絕活。
給錢看比賽，就跟當今買票一般。范老兒當即喊來黃狗剩和郭鐵腳，一通比劃。山羊胡點點頭，走了。
「這人看上去有來頭，會是誰？」黃狗剩和郭鐵腳擦擦汗，納悶問道。
范老兒掂量著銀子，說： 「瞎子娶媳婦，愛誰是誰。只要給錢，咱就練給他看。」
話音未落，又一頂八抬大轎到了。轎簾一掀，走下個身材清瘦的老頭來。范老兒搭眼一瞧，這個下頜光光，半根鬍子都沒長。
「上銀子，20兩。」老頭尖聲尖氣道， 「他們和你們的貓狗隊，比劃比劃。」
20兩，乖乖，狗剩，鐵腳，開踢！
04
出人意料的是，就在蹴鞠大賽開賽的前一天，那個下頜光光的老頭居然派出一隊侍衛，將范老兒等三人請進一座深宅大院，好吃好喝地伺候，還不讓任何人打擾。
從小到大，也沒受過這等禮遇的范老兒頓覺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 「狗剩，你認識幾個字，也算見過世面，這到底是咋回事？」
黃狗剩嘀咕道： 「聽那老家夥的動靜，應該是沒那玩意兒。再看他那氣派，會不會是童……」
童貫！
恰恰這時，一個侍衛走進，說眾大人有請。范老兒帶著狗剩鐵腳一去，頓覺腿軟。
這請他們的眾位大人，竟然全是狠角：沒鬍子的，果真是當朝大太監童貫；長著山羊胡的，更霸道，是當朝太師蔡京。還有兩位，一個是常陪天子逛瓦肆的太監總領楊戩；瓦肆，說雅點的叫怡紅院，說俗了叫窯子；一個是天子的四叔趙倫。
「范教練，這場比賽，你們貓狗隊有沒有把握贏？」童貫呵呵一笑，讓家奴捧來一只木盒， 「只要贏了，這些全歸你們。」
盒子甫開，范老兒當場懵了逼花了眼。
天，是白花花的銀子，少說也有200兩！
再加上天子封賞，那叫400兩啊。范老兒暗暗摩拳擦掌：看在銀子的份上，狗剩，鐵腳，咱們拼了！
05
陰歷十月初八，天子慶生。
吃過早飯，范老兒便帶著貓狗隊，信心滿滿地進了滿布花石綱的延福宮。
天子駕臨，比賽開始，各路強手先後登場亮相。果如眾人預測的那樣，范老兒的貓狗隊鎮守上半區，高太尉的龍虎隊稱霸下半區，雙方一路過關斬將，殺進了決賽。
一陣急鼓一聲鑼，貓狗隊和龍虎隊上了場。天子前排就坐，一時興起，又將冠軍賞金加了50兩。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范老兒頓時熱血沸騰。而親自披掛上陣的高太尉卻乜斜著范老兒，嘲弄道： 「范老兒，賽場無情，手腳無眼，要斷了貓腿少了狗爪，可別怪我沒提醒你。」
「決賽開始，貓狗隊開球。」當值裁判舉起了令旗。
貓狗隊內，狗剩守門，范老兒和郭鐵腳主攻。范老兒後腳跟一掂，皮球飛上了肩頭。郭鐵腳見狀，大步奔向龍虎隊的球門，等待球到。可人到了，球卻被高太尉斷了去。高太尉的球技還真是名不虛傳，皮球一到他腳下，便成了狗皮膏藥，黏得又牢又緊，耍得令人眼花繚亂。范老兒數次反搶，均沒成功。他這面一丟球，可忙壞了黃狗剩，左撲右托，一口氣化解了十幾次險情。
久攻不下，高太尉沖隊員使個眼色，將皮球傳去。隊員接球，徑直沖向球門。范老兒舍命攔截，雙方來了個大力對腳。
哎唷，隨著慘叫聲起，范老兒癱坐在地。趁此機會，高太尉來個倒掛金鉤，皮球應聲入網。
黃狗剩和郭鐵腳跑到范老兒跟前一摸，不由暗叫糟糕：對方全綁了鐵護腿，范老兒的腿骨斷了！
這可咋整？不等郭鐵腳和黃狗剩想出法子，就見高太尉帶球過人，從狗剩身邊掠了過去。狗剩只覺肋下驟疼，冒了冷汗。
我勒個去，被高太尉暗藏袖中的蝴蝶刺給捅了！
全是陰招啊！
來自杏花邨的貓狗隊輸了！
06
輸了。確確實實是輸了。
領過天子封賞的80兩白銀，黃狗剩和郭鐵腳抬著斷腿的范老兒，灰頭土臉地離開了開封城。
這一路，先後又被幾夥蒙面人攔住，直打得三人鼻青臉腫，頭破血流，差點丟了小命。
范老兒心知肚明，這些蒙面人都是誰派來的——
比賽前，沒鬍子的童貫、有鬍子的蔡京，天子的心腹楊戩和四叔趙倫全看好貓狗隊，押下重金他們贏。結果，血本無歸。三人能活著回到杏花邨，當算福大命大造化大。
不過，跌跌撞撞一進村，就見場院上黑壓壓跪滿了杏花邨的父老鄉親。一個個淚流滿面，高聲道謝： 「多謝了，你們就是杏花邨百姓的救命恩人吶——」
范老兒、黃狗剩和郭鐵腳相互看看，咧嘴笑了。
07
原來，蹴鞠大賽開場前，高太尉也深知貓狗隊是塊難啃的硬骨頭，可為了討天子開心，保住龍虎隊顏面，那可是朝廷隊，國家隊啊，就派人私下找到范老兒，說只要讓龍虎隊贏，想要多少銀子，盡管開口。前提條件是：必須輸的像真事，就算打假球，也不能叫人瞅出端倪，看出破綻。
如果不乖乖聽話，那好，就血洗杏花邨，讓它從人間消失！
人命大過天，這名譽不要也罷。范老兒三人一合計，認了慫：給點糧食，讓杏花邨百姓度過難關活到明春。另外，再免三年賦稅。
於是，范老兒腿斷了，貓狗隊輸了。但在杏花邨百姓心中，他們卻是真真正正的冠軍。
作者：刺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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