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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年前，因為「虎照造假」事件，他成了人們口中的周老虎。如今，63歲的周正龍化身「周蜜蜂」，一邊開淘寶店賣蜂蜜，一邊繼續找老虎。
文/ 王金成 攝/ 劉飛越
6月底，淘寶上一家賣蜂蜜的店悄悄上線，店鋪裝修簡陋，圖片也拍得很粗糙。與淘寶上眾多賣蜂蜜的網店相比，這家網店毫無特色，但它卻很快被人注意到。
原因只有一個，這是周正龍開的店，店頭是一個「周正龍」商標，圖片上是他的黑白畫像。
十一年前，因為「虎照造假」事件，他成了人們口中的周老虎。如今，63歲的周正龍化身「周蜜蜂」。一邊開網店賣蜂蜜帶領貧困戶養蜂脫貧，一邊繼續上山找老虎。
第一個訂單
淘寶店的第一個訂單來自鹹陽。
周松是周正龍兒子，6月25日晚上十點多，他在陜西省鎮坪縣城的家里哄兒子睡覺。手機旺旺「叮咚」一聲響起，周松有些意外，店鋪才上線沒多久也沒裝修過，就有人找上門了。
周正龍父子
「這是周老師家開的淘寶店嗎？」顯然，是周正龍的名字吸引了第一位顧客，周松給了一個肯定的答復，並且介紹了自己的蜂蜜後，這位顧客下單買了兩斤。
第一單非常順利，周松激動了一晚上，但第二天周正龍得知有了成交後卻反應平淡。接下來，店里基本每天能維持一二十單的成交量。
周正龍對自己名字能帶來流量深信不疑，他比兒子更早意識到開淘寶店的好處，「我早就叫他（周松）給我弄，他不弄。」不過，在周正龍自己去註冊了公司，還申請了「周正龍」商標之後，周松答應幫爸爸開起淘寶店。
周正龍在賣蜂蜜這件事上，表現得非常執著。
他容易暈車，所以很怕坐車，平時一兩個小時的路程，他都寧可走路。在申請商標時，他硬是自己坐車去安康，又到西安辦妥了。這段路程，最快也要7個小時。「暈車得厲害。」周正龍有些驕傲，「國家商標局給我特辦了，局長還給我打電話說‘老周你這個早該註冊了’。」
周正龍的淘寶店上線沒幾天，就有別的蜂蜜店冒用他的商標和名義，周松交涉過後對方都撤下了關於周正龍的內容。不過，周正龍不依不饒，「我要去法院告他，他用我商標應該要給我錢。」
周正龍不是最近才養蜂的，他有幾十年的養蜂經驗。現在，還得到了「官方認證」。今年，安康市成立的一個扶貧項目，在安康創客學院請了很多專家教授為農戶培訓技能，也向周正龍發了聘書，請他實地指導蜂農養蜂。安康創客學院的一位老師說，周正龍有多年的養蜂經驗和技術，就請他給蜂農做指導，但不是在課堂上講課，「那個他講不了。」
這份工作，周正龍很樂意接受。盡管平時一坐下來就會罵幹部「沒什麼能耐」，但政府請他幫忙帶貧困戶養蜂脫貧，他表現積極。周正龍家所在的文彩村300多戶人家，有20幾戶屬於貧困戶，周正龍就帶了10戶，教他們養蜜蜂，還幫他們賣蜂蜜。
周正龍說這些貧困戶都是忠厚人，他們普遍缺乏勞力力，收入微薄。他與10戶貧困戶簽訂了《產業精準扶貧幫扶協議書》，2018年12月31日幫助他們脫貧。
扶貧協議書
「一個貧困戶只要收入到三四千就算脫貧了。」周正龍除了教他們養蜂技術，還準備幫助他們在淘寶上賣，甚至有幾戶不會弄蜂箱，他都提供幫助。收蜜的日子，周正龍會和周松會帶著現金到蜂農家，幫著一起收蜂蜜，再人工從山上背下來。「每斤60元，淘寶上賣80元。」周松說，算上物流和包裝標籤等等，基本不賺貧困戶的錢，周正龍的說法是不能賺貧困戶的錢。
養蜂師傅周正龍
70歲的張正友是周正龍的同村的老友，是他幫扶的貧困戶之一。10戶貧困戶中，周正龍最看好張正友，「他勤快，肯學肯做，很快就脫貧了。」
張正友原是四川人，20多歲到了文彩村，結婚後就留了下來。雖然種了五六畝地的李子，卻苦於山上運輸不便，常常還沒來得及采摘，李子都從樹上掉落爛掉，一年下來收入僅能糊個口。為了增加一點收入，幾年前開始養蜜蜂。在周正龍教了一些養蜂技術後，逐漸增加到120多箱。
「今年的蜜蜂好，他能有好幾萬了。」周正龍帶著天下網商記者走了一個小時山路，來到張正友養蜂的地方。
走山路時，周正龍不多說話，偶爾說幾句話簡單介紹下山上的植物果子，也會問記者的收入， 「你們的報導點擊量越高錢就越多」、「採訪我的稿費都高」，面對攝影時，他對自己的長相很自信，「我的照片（攝影）怎麼都好看」。
張正友在半山腰一個開闊平坦的地方養蜜蜂，還有幾十箱放在了幾十米落差的垂直山崖上，取蜜的時候要用繩子吊下去。「有時候他（周正龍）來幫我一起收。」
對這位老友兼師傅，張正友評價比較簡單，聰明能幹，性子很急，有什麼說什麼，「他嘴巴不好，有些人對他有點那個，但這是小問題。」
65歲的黃萬青則是周正龍口中「最慘」的貧困戶，家中兩個兒子殘疾，老婆去年生病，家里只有他一個勞力力，只能種地過日子，五六年沒有買過衣服。在周正龍幫助下，他也養了一些蜜蜂，去年收入了3000多，今年期待著能收更多蜜。
黃萬青夫婦
「以前種地夠吃就不錯了。」黃萬青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就這一套還是有了低保之後才買的，連鞋子一共160元。
周正龍幫助自己脫貧，黃萬青對他也很尊敬，見面都叫他「師傅」。每次下山，一定要到師傅家坐一坐。
來黃萬青家收蜜
一提「虎照」就生氣
周正龍家里經常會有各色人來坐坐聊聊天。聊養蜜蜂，周正龍一副笑瞇瞇的表情，眼睛能笑成一條線。但聊到村里鎮里的幹部，他又會聲色俱厲，振振有詞地批評那些幹部：
「沒什麼能耐，有能耐把貧困戶帶上去，要我周正龍一個農民來扶貧……」
能被周正龍誇一句能乾的，是村里的一個女廚師，周正龍老婆羅大翠的繼父過世和周松結婚的酒席都是她燒的，「確實很不錯。」
周正龍與人侃侃而談的時候，羅大翠和周松很少插話。羅大翠有時候插句嘴，被他認為是「亂講話」，會遭到周正龍當場呵斥。
周松也和記者「抱怨」過，「我爸人很聰明，思維很快，但是有時候說太多，言多必失。」相比父親，周松說話不多，他覺得周正龍性子直，得罪過不少人，「有些記者後面報導就把爸爸寫死了，如果沒有這個事情，可能保護區都已經建起來了。」
周松說的是當年報導「虎照造假」的南方一家報社的記者，十多年過去了，周家特別是周正龍，對此還頗有些怨氣。
至於虎照真假的事，周松和羅大翠都不願意多提。羅大翠的說法是，老周雖然性子比較急，但人很實誠，「你說一個農民，一開始連相機都不會用，哪有這個技術去造假啊。」
這幾年，羅大翠陪著周正龍去過好幾次北京，她也勸周正龍讓事情過去，過好自己的生活算了，現在養養蜜蜂挺好。
「這事情過不去！」周正龍一說起虎照就很生氣，「我一個農民保護老虎，最後把我判刑了，說我詐騙，太荒唐了！」
周正龍十幾歲就在山里打獵，對大巴山非常熟悉。村里的人都知道他打獵是一把好手，他曾經用匕首將一只野豬一刀斃命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現在，周正龍打理蜂箱的時候，偶爾用一下這把匕首。
「要靠你們媒體多宣傳」
這天，周家來了幾位穿著講究的人，是縣紀委的郭國安和其他幾位縣里的幹部下鄉時，專門到周正龍家里看看養蜂。這十來年，周正龍接受過眾多記者的採訪，也見過很多場面。面對縣里幹部，一點都不拘謹，和對方談笑風生。
賣蜂蜜，周正龍很專業。他不僅註冊了公司，申請了「周正龍」商標，還專門跑去西安為自家蜂蜜做了檢測，「全部高於國家標準。」周正龍展示出所有的材料。
周正龍養蜂扶貧還開了淘寶店找銷路，郭國安誇他「做了一件很偉大的事情。」得知《天下網商》的記者也在，幾位幹部都表示應該好好宣傳一下鎮坪，周正龍接過話頭。
「記者只要來我這里，」他頓了頓，頭重重地點一下，「後面我就不說下去了，政府就幫我把網站（網店）多推廣一下。」聽了這話，郭國安哈哈一笑，說老周太機靈了。
去年，陜西當地媒體報導周正龍養蜜蜂，一下子幫他賣掉了600斤蜂蜜。周正龍面對記者時，說得最多的一句話就是「要靠你們媒體多宣傳。」
淘寶店上線之後，雖然最遠賣到內蒙、西藏等地方，但銷量平平。周正龍一邊讓政府幫推廣讓媒體多宣傳，一邊早就做好了擴大養蜂規模的打算。
周松為他找到了一個養蜂的好地方，在他丈母娘村子的深山里。
「我養了幾條杜高和土狗，養在我丈母娘家，空了就去山里轉轉，有一次看到這地方不錯。」那里有一片開闊地，花木茂密，養五百箱蜜蜂都綽綽有餘。這個要先開車個把小時，還要在沒有路的山林里翻行近兩小時的地方，周正龍要親自去看過才放心。
轉過一圈，他決定明年就在這里養蜂，「這個地方養蜂不發財都說不過去。」
一起去看場地的還有周松做工程的同事楊義，前一天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跟著周正龍養蜂，這會兒就下了決心。
「你想養蜂，趁現在蜜蜂便宜早點買，今年弄五六十箱，明年就有100多了。」周正龍勸楊義早做打算。
「我買不到蜂啊。」
「你這個娃，你買不到，我買得到啊」，周正龍提高聲音，邊說邊用手指了指自己。
楊義原本也養了幾箱蜜蜂，但僅限於自家吃。自從周正龍的淘寶店開起來，他感覺以後蜂蜜有銷路，就想著跟周正龍養蜂。
在楊義眼里，周正龍以前誰都不怕，虎照事件後收斂了一些，但個性依然很強勢，凡事都要聽他的，有時候也難免和村里人吵個嘴。但周正龍養蜂技術好，也相信他能夠把蜂蜜賣出去。
「接下來就交給我了，花兩萬塊錢弄條路，車子能開進來運蜂蜜就行。」周松早就籌劃好了下一步。
對於網店承載著的扶貧功能，周正龍還打算用這個平台把當地特產臘肉和李子也一起賣出去。
在帶天下網商記者去張正友養蜂的地方時，周正龍特意讓攝影拍了李子樹，「這個李子只有鎮坪有，也幫我們宣傳宣傳。」
最近，阿里巴巴公布半年扶貧數據。今年上半年，國家級貧困縣在阿里巴巴平台網路銷售額超過260億元。電商脫貧讓很多貧困地區許多不為人知的優質產品走出去。
拋開虎照事件，周正龍利用自己的知名度開淘寶店，借助電商平台幫助貧困戶脫貧，也是一件好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