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糖丸」疫苗之父死，他曾讓剛滿月的兒子參與試驗

顧方舟 | 圖片來源：科學網

2019 年 1 月 2 日，大陸著名醫學科學家、中國醫學科學院北京協和醫學院原院校長顧方舟教授在北京逝世，享年 92 歲。

你之前可能不太熟悉他的名字，但你一定知道糖丸。

糖丸是預防脊髓灰質炎（簡稱「脊灰」，又稱小兒麻痹症）的疫苗，也是小孩子最愛吃的「糖」，有的小孩兒甚至只要給糖丸，打針都願意。

而顧方舟教授就是糖丸的主要發明者之一，被稱為「中國脊灰疫苗之父」。今天，我們講講顧方舟教授的故事，以表紀念。

職業選擇：臨床醫生還是公共衛生？

顧方舟年幼喪父，母親為了養家糊口學習助產技術成為助產士。

成長於戰亂年代的顧方舟目睹了洋人欺辱、地痞滋事、流氓敲詐……母親常常告訴他，「你要好好讀書，長大了，當個醫生，那樣我們就不用求別人了，都是人家求你來治病」。

因此，他選擇了學醫，高中畢業後考入了北京大學醫學院醫學系。

然而，大學畢業後，顧方舟放棄了當一名臨床醫生，選擇做公共衛生。

顧方舟認為，當一名醫生固然可以減輕很多病人的痛苦，但力量是有限的，如果從事公共衛生工作的話，可以通過政策制度的改變造福整個人類。

他的想法的轉變主要是在醫學院學習期間受到公共衛生專家嚴鏡清先生的影響。

當時的中國衛生狀況惡劣，廁所沿河沿街而建、河水既可飲用也可排污、垃圾遍地都是……這種環境直接導致了傳染病肆虐。

嚴鏡清先生的課程涉及社會、經濟、生活方式、環境與疾病的關係，通過教學，讓學生們明白了公眾健康受社會制度影響極大。

因此，他欣然接受了學校的分配，來到大連衛生研究院工作。一年之後，又被派往蘇聯病毒研究所學習。

脊灰暴發，他跟脊灰結緣

1955 年，脊灰在江蘇南通市暴發，全市 1,680 人突然癱瘓，大多是兒童，466 人死亡，隨後迅速蔓延到全國大大小小的城市，引起大面積的恐慌。

在脊灰嚴重流行的南寧，家家戶戶都把門窗關起來，不讓孩子離開家門半步。

脊灰通過病毒傳染，一般破壞脊髓神經，導致不同程度的癱瘓，嚴重的甚至破壞呼吸中樞，產生呼吸麻痹導致死亡。

但當時，大陸對脊灰病毒學的研究基本上還是一片空白。很多孩子得了這個病就癱瘓了，而且沒辦法治。

彼時，顧方舟剛從蘇聯留學回國，從事流行性乙型腦炎的研究工作。

讓他與脊灰結緣的是他留學時認識的一位蘇聯專家，當時，解放軍軍事醫學科學院邀請這位專家去教病毒學。專家便指名讓顧方舟幫忙，之後，顧方舟被借調過去協助研究脊灰。

研究脊灰疫苗，他讓剛滿月的兒子參與試驗

到軍事醫學科學院工作不久，顧方舟從脊灰患者的糞便標本中分離出脊灰病毒，並確定了分型。

一位脊灰癱瘓兒的母親得知研究脊灰的顧方舟後，背著孩子不遠千里找到他，充滿期盼地問：「顧大夫，你把我的孩子治好吧，他以後還得走路，參加國家建設呢。」

他看了看孩子，難過地說：「同志，抱歉，我們對這個病還沒有治愈的辦法。唯一的可行的方法是到醫院去整形、矯正，恢復部分的功能，要讓他完全恢復到正常不可能。」那個家長的眼什麼上變得黯淡，癱坐在走廊的長椅上，直到很晚才離開……

顧方舟對這個事情記憶猶深，當時他心里非常難受，想幫助卻又無能為力。

1959 年，衛生部決定派顧方舟等人到蘇聯考察脊灰疫苗的生產工藝。

當時，疫苗有減毒活疫苗和死疫苗（也叫滅活疫苗）之分。

顧方舟考察後發現，死疫苗安全、低效、昂貴。減毒活疫苗便宜、高效，但安全性存在問題。

綜合效果、成本、安全性等多方面的因素，顧方舟最終判斷，大陸只能選擇減毒活疫苗。

之後，衛生部采納了顧方舟的建議，讓他帶領研究組進行脊灰疫苗的研究工作。

通過了動物試驗、進入臨床試驗時，他面臨著國外同樣的難題，即觀察疫苗對人體是否安全、有無副作用的Ⅰ 期臨床試驗，Ⅰ 期試驗只需要少數受試者，但風險未知。

為了證實疫苗的安全性，顧方舟和同事們決定自己先服用。一周之後，顧方舟沒有出現任何異常。

但更關鍵的問題是，這疫苗最終是要用在小孩子身上，證明了對大人安全並不能證明對孩子也是安全的。但誰又願意讓自己的孩子來冒這個險？

最終，他決定瞞著妻子偷偷給自己剛滿月的兒子服用疫苗，獨自承擔兒子可能癱瘓甚至死亡的巨大壓力！

在顧方舟的感召下，同事們也都給自己的孩子服用了疫苗。

測試期間的日子最為煎熬，得知試驗的孩子們都安然無恙後，顧方舟終於松了口氣，和同事們喜極而泣。

在此之後又成功通過了Ⅱ 期、Ⅲ 期臨床試驗。

糖丸問世，世衛組織宣布中國為無脊灰狀態

1960 年底，首批脊灰疫苗生產成功，在全國多個城市推廣。

但問題又出現了，當時的脊灰疫苗是液體狀，運輸起來不方便；而且需要冷藏保存；另外服用也不方便，家長們需要將疫苗滴在饅頭上，不僅容易浪費，小孩也不願意吃。

為了解決這些問題，顧方舟又研究測試了一年多，成功研制出了糖丸疫苗。不僅運輸保存方便，還非常好吃，深受小孩子的喜愛。

顧方舟在一次採訪中曾提到，一位防疫站工作人員的孩子趁母親不注意，竟偷吃了冰箱里幾百顆糖丸，讓人哭笑不得。

糖丸：很多人兒時的記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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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發明更是讓脊灰疫苗全面推廣開來，脊灰發病率顯著下降。年平均發病率從 1949 年的十萬分之 4.06，下降到 1993 年的十萬分之 0.046，使數十萬兒童免於殘疾。

2000 年，世界衛生組織宣布中國為無脊灰狀態。中國消滅脊髓灰質炎證實報告簽字儀式在衛生部舉行，顧方舟作為代表簽下了自己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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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此，消滅脊灰成為人類繼消滅天花後的又一個偉大成就。

一生一事

在《一生一事：顧方舟口述史》一書中，顧方舟謙卑地將自己的人生概括為：一輩子只做了一件事——糖丸。

但這一件事卻讓全國無數個家庭受益。

即使是若干年後的今天，每一個新生兒仍會接種脊灰疫苗，很多人可能聽過脊灰的別名——小兒麻痹症，但對疾病本身可能很陌生，更不用說這糖丸背後的故事了。

就像採訪過顧方舟的范瑞婷所說，「我們一生受惠於他，卻不知道他是誰，而他吃了多少苦，為國家做了怎樣的貢獻更是鮮為人知。」

而這樣的故事，應當廣為流傳。他給予我們的恩惠，我們更應銘記在心。（責任編輯：Ailes）

題圖來源：圖蟲創意

參考資料：

1.徐源.《使命的召喚–顧方舟傳》.江蘇人民出版社,2016.

2.顧方舟教授 85 壽辰慶祝文編寫組.使命與奉獻——記中國脊髓灰質炎疫苗之父顧方舟教授.生物工程學報,2012,28(3):376−382.

3.顧方舟.《一生一事：顧方舟口述史》.商務印書館,20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