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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乳鐵蛋白」這個詞,年輕的父母們可能不會陌生,在母嬰論壇里,經常有人宣傳乳鐵蛋白奶粉,逛母嬰店,也經常會被推銷這類奶粉。
商家宣傳含乳鐵蛋白的奶粉時,宣傳有很多功效,從提高免疫力,預防感冒、腹瀉、嘔吐,到抗氧化、抗癌等不一而足,甚至治療「積食」的功效都有。
淘寶上一些商家的宣傳圖
看了這些宣傳,哪怕比其它奶粉貴很多,家長們也願意多掏錢。乳鐵蛋白到底什麼?它真有這麼神奇嗎?值得我們多花錢嗎?
乳鐵蛋白是一種鐵結合糖蛋白,在母乳、唾液、眼淚、膽汁等體液里有發現,目前研究認為,它在鐵的轉運、吸收中發揮著作用,一些體外試驗和臨床前研究,也顯示它在預防感染、免疫調節、提升主動免疫方面有作用[1]。
作為人體自我合成的一種蛋白,具有生理作用是很正常的,人體里參與免疫防禦的成份也非常多,皮膚的表皮,口腔、呼吸道的黏膜也是免疫系統的一部分,它們有屏障功能,也是人固有免疫的一部分。
同時我們要知道,免疫追求的是平衡,而不是「強大」,免疫成分也不是越多越好。白細胞有吞噬、殺死細菌的免疫作用,當身體發生炎症或感染時,白細胞會增多,這是因為有病理需要,而沒有炎症或感染時,就不需要那麼多白細胞了,白細胞數量就會自然回落到正常的水平。
同理,人體有產生乳鐵蛋白,它們在人體內有作用,但並不等於額外補充外部的乳鐵蛋白,就能起到更好的作用,就像我們在人的皮膚上再貼一層「人工皮」,不等於這層皮能起到正常皮膚的作用,能讓皮膚屏障功能更好。人為增加人體的白細胞數量,並不等於增強了人的免疫力,也不一定對身體更好。
因為母乳里含有乳鐵蛋白,我們推測嬰兒經母乳攝入乳鐵蛋白對嬰兒有一定好處,這是合理的推測。乳鐵蛋白也可以通過牛奶提成獲得,但把外部提成的牛乳鐵蛋白,添加到嬰兒配方奶里,是否有和人乳鐵蛋白同樣的功效,則是有不確定性。
因為經過長久的進化,人體已經有很強的適應能力,如果沒有外部補充,孩子自身合成可能會加強;添加到奶粉里的牛乳鐵蛋白,雖然和人乳鐵蛋白很相似,但能否能耐受胃液的消化,能被吸收並起到和母乳里的乳鐵蛋白同等的作用,是不得而知的,如果有用,效率又如何?補多少量合適?長期通過外部補充乳鐵蛋白,是否會影響身體自身乳鐵蛋白的產生?顯然存在很多問題。
迄今為止,外部補充的牛乳鐵蛋白在人體內的作用,相關的研究仍比較少,雖然有一些研究顯示降低早產兒的遲發性壞死性腸炎[2]、腹瀉病、呼吸道疾病的風險,這些研究里補充的乳鐵蛋白的形式和劑量也不一致,而且這些研究大多質量不高,比如關於預防兒童呼吸道疾病的研究,總樣本量只有52名。
也正因為乳鐵蛋白的功能還在研究階段,當前的證據還不足以形成臨床推薦,所以無論是兒童腹瀉病、還是上呼吸道感染、還是新生兒壞死性腸炎,任何一份疾病的臨床指南里,都沒有推薦用乳鐵蛋白來預防或治療。
但乳鐵蛋白整體是安全的,美國FDA在2016把它認定為GRAS(Generally Recognized as Safe)[3],所以在一些國家是被作為嬰兒奶粉的可添加成份,包括中國,但需要明白的是,允許添加只是因為它是安全的,不等於說它有特殊功效,目前大部分奶粉是沒有添加乳鐵蛋白的,也不是所有國家都允許添加的,澳洲目前就還不允許。
整體而言,人乳鐵蛋白作為母乳里含有的一種成份,也作為人體自身存在的一種蛋白,它有生理作用的。奶粉里添加的牛乳鐵蛋白,整體是安全的,目前有一些體外實驗和臨床前的,質量不高的研究認為它有抗感染的作用,但這些效果還需要進一步的研究。添加在奶粉里的乳鐵蛋白如果真有那麼重要,就不會是一個可選擇成份而是早就是必須成份了。
家長們了解了這些事實後,仍然願意多花點錢去買添加了乳鐵蛋白的奶粉,我覺得可以理解,也不應該算智商稅。
但「乳鐵蛋白」在國內的走紅沒有這麼簡單。去年中國營養學會婦幼營養分會,作為國內嬰幼兒營養方面最權威的學術組織,發布了一份《乳鐵蛋白幼兒健康效應專家共識》。這份共識的結論如下
相比於國外當前對乳鐵蛋白功效的總結[1],這個總結對乳鐵蛋白的功效明顯樂觀很多。
這份共識列出起草和評審專家的名字,但沒有像國外的專業指南那樣做資助和利益相關披露,比如美國兒科學會的指南末尾,會有下面這樣的財務資助及作者潛在利益衝突的披露和澄清。
沒有披露當然不等於就是有,但中國營養學會婦幼營養分會這份專家共識的發布會新聞照片里還是透露了一些耐人尋味的信息,比如這個發布會就是由美讚臣(中國)支持的。而添加了乳鐵蛋白的藍臻Enfinitas,則是美讚臣為中國市場特別定制,而且也是他們在中國力推的產品。
而且在這個會議發布之前的第三次專家討論會,也同樣是美讚臣提供的會務支持。
參見:http://www.mcnutri.cn/guide/621721200.html
而共識排在第一位的起草專家,蘇宜香教授,早在2016年就在美讚臣的乳鐵蛋白奶粉發布會上站台。
蘇宜香教授在綜藝節目《拜托了媽媽》里宣傳乳鐵蛋白的視頻還掛在美讚臣乳鐵蛋白奶粉的宣傳網頁上。不是說中國的指南就不可信,但和利益相關的廠家走的這麼近的專家和協會,發布出來的指南,讓人懷疑其科學性和中立性也是很自然的事。
沒錯,雖然嬰幼兒配方乳粉禁止做廣告,但你在百度搜尋一下「乳鐵蛋白」,你就可以看到美讚臣的推廣頁。
從這個推廣頁點進去,就可以看到下面這樣的宣傳。
而里面宣傳的那個降低下呼吸道感染平均次數70%的數據,這金燦燦的「降低70%」背後的研究,就是來自那個總樣本量為52的研究[4]。
嬰幼兒奶粉是一個很大的市場,在配方標準化,工藝也很成熟穩定的市場里,要想讓自己的產品在激烈競爭中脫穎而出,除了品牌和規模的積累,產品創新和行銷創新就特別重要。
一些聰明的廠家抓住嬰幼兒期容易生病的的痛點,在一些相對安全的成份上挖掘出「提高免疫力」這個賣點,把這些成份加到奶粉里,再請行業專家背書,甚至通過讚助等形式來影響一些專業協會的指南,來給自己的特別配方來背書,這樣就可以把普通奶粉賣出藥品的價格來。
這是一種智商稅,而且是一種高智商稅。
參考資料:
[1]https://www.ncbi.nlm.nih.gov/pmc/articles/PMC6165050/
[2]https://www.ncbi.nlm.nih.gov/pubmed/28658720
[3]https://www.fda.gov/media/124472/download
[4]https://www.ncbi.nlm.nih.gov/pubmed/1725583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