專訪義大利重災區醫生:年輕人的行為影響著所有人的生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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專訪義大利重災區醫生:年輕人的行為影響著所有人的生存 健康 第1張

一位輪崗治療新冠肺炎病患的兒科醫生說,義大利仍有大家庭和共同生活的傳統。也許你認為自己更年輕、感染風險不高,但攜帶病毒的無症狀者可以傳播疾病,他們要認識到對老年人存活負有的責任。

記者 | 王磬

過去三周里,全球疫情的中心在義大利,而義大利的疫情中心在貝加莫。這個僅有12萬人口的義大利北部城市,湧出了約占全國11%的新冠肺炎病例——死亡率居高不下,醫療資源擠兌,防護措施奇缺,醫護感染嚴重。一條廣為流傳的新聞是,由於死者過多,當地報紙刊登的訃告占據了11個版面。

這一惡化趨勢,在持續數周的遏制措施之下,似乎開始得到緩解。

「我們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進一步看到封鎖的成效。從醫院的情況來看,我們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來急診室就醫的人數甚至出現了下降的趨勢。」貝加莫醫生洛倫佐·丹提伽(Lorenzo D’Antiga)告訴界面新聞。但他同時強調,「情況仍然非常嚴峻」。

丹提伽是義大利貝加莫Papa Giovanni XXIII醫院小兒肝病、胃腸病和移植科的主任,同時也是該醫院新冠疫情特別小組的成員。Papa Giovanni XXIII醫院是貝加莫市最主要的醫院之一,接收了大量的新冠病人。自疫情爆發以來,丹提伽一邊奮戰在防疫一線,一邊通過採訪、公開信等形式,向義大利社會給出防疫建議。

3月27日,丹提伽接受了界面新聞的遠程連線採訪。採訪當日,義大利的總確診人數正式超過中國。丹提伽提到了中國赴義大利的援助隊伍:「令人驚訝的是,他們(指中國援助隊伍)僅僅是四處走動看看,就意識到戶外有太多人,即使這些人是出於某種原因而被允許待在外面,他們也立即意識到這種程度的封鎖還不夠嚴格。」他進一步指出,義大利在防疫上可能犯了不少錯誤,應該向中國學習。

以下是訪談實錄,刊發時有編輯。

界面新聞:貝加莫是義大利新冠疫情中受災最嚴重的地區之一。醫院現在的情況如何?

丹提伽:醫院的情況仍然非常嚴峻。我們醫院是一家有1000張病床的大型綜合醫院,還提供器官移植、腫瘤相關的治療。目前,在這1000張病床中,有700張實際上是被新冠肺炎患者占用的。我們擁有100張重症監護病床,其中超過80張被新冠肺炎患者占用。

現在每天有大約50人來到急診室,有20到30人需要入院。因此,住院患者的總數在增加。其他部門,例如腸胃病科、呼吸科、內科、皮膚病科甚至外科部門,幾乎完全被治療新冠肺炎患者的呼吸科所取代。

界面新聞:大約兩個月前,我們在武漢也看到了類似的情況。醫療資源出現了擠兌,新冠以外的重症病人很難得到救治。您所在的醫院也出現了這樣的情況嗎?

丹提伽:非常不幸。首先,我們幾乎沒有重症監護病床了。因此,即使是需要重症監護的新冠肺炎患者也必須被帶到其他地區,因為整個地區的重症監護床位都已用完,新冠肺炎患者實際上沒有床位了。其次,其他外科手術也已經關閉。因此,如何治療患常規疾病的病人是一個巨大的挑戰。

界面新聞:如何決定哪些手術要推遲、哪些手術要繼續進行?是否有一些準則?

丹提伽:我們正在努力處理所有緊急情況。因此,需要緊急手術的病人、癌症患者仍在接受治療,此外還有移植手術,因為我們是一個大型的移植中心。我們正在努力維持對癌症患者和需要移植的患者的緊急手術。

界面新聞:義大利的醫護人員感染情況總體來說很嚴重,截至今天已經有超過40名醫護人員去世了。在你們的醫院里,醫護人員有些怎樣的保護措施?面臨什麼樣的挑戰?

丹提伽:很多醫務工作者都遭遇了感染。在附近一個省份的一間醫院中,有300人都感染了病毒。在我自己的科室中,有25名醫師在兒科部門工作,其中10名在休病假。

另一個很不幸的問題是院內感染。病毒在醫院內部擴散。各個部門的所有醫生都在輪班治療新冠肺炎患者。例如,即使我本人和我部門的兒科醫生們,也包括其他科室的醫生們都在倒班。

我們希望得到妥當的防護。但是此前有些時候,我們實際上用完了符合標準的口罩和防護服。現在好些了,這些物資得到了補給。但是有一段時間里,我們並未得到適當的防護。我認為我們這里大約有10%的醫護人員受到了影響。

界面新聞:您會不會擔心,自己也受到感染?

丹提伽:我當然也會擔心。我家里有四個孩子,但我現在不跟他們見面,因為我害怕自己已經成為了新冠病毒的攜帶者。我們這里的政策是,醫護人員除非有感染症狀,否則不會接受咽拭子采集以檢測病毒。因此,我們實際上不知道我們是否是無症狀的病毒攜帶者。

界面新聞:這是否意味著,為了防止交叉感染,許多義大利的醫護人員現在並不住在家里?

丹提伽:就我來說,我住在另一個城市,以前通常是在工作地和居住地之間通勤。但是目前,我選擇不回去我居住的城市。我待在醫院所在地的一處住所之中,因為我不想給家人帶去病毒,也因為現在所有城市都被封鎖。作為醫生,我只要願意回家,我可以得到允許,但只有當我確定自己真的不是病毒攜帶者時,我才想回家。

界面新聞:您現在每天的工作安排大約是怎樣的?跟以前相比有什麼不同?

丹提伽:我們嘗試在自己的本職工作與新冠治療之間分配時間。我負責兒科部門,所以我必須繼續在兒科工作。我是兒科肝臟醫生,專門從事兒童的實體器官移植。我們這里也是一家進行小兒移植的主要醫院,因此,我們仍然有移植患者、腫瘤患者,我們必須繼續進行這方面的診療。同時,我們所有的兒科醫生都在輪班,我們每人也都為新冠疫情值一些班。我們試圖同時兼顧兩者。

界面新聞:這一定是極度勞累的工作。

丹提伽:是的。不過另一方面,許多常規診療減少了。例如,越來越少的人會到訪急診部。通常,孩子們很容易在遇到任何身體問題的時候去急診室,但是現在他們不會來了,因為害怕感染。因此,我們現在只看到,情況更危急的病人,例如移植或腫瘤患者的到訪。而且門診部也被關閉了。所以在某種程度上,我們減少了這方面的工作,有更多時間致力於真正嚴重的病例。

界面新聞:義大利政府在2月底就開始了局部封城,並在3月初擴大到全國。就您在貝加莫醫院所了解的情況來看,這些封鎖措施對於減少患者人數來說是否有效?

丹提伽:在義大利北部的倫巴第大區,尤其是我們貝加莫省,我們意識到,封鎖是漸緩病毒傳播的唯一途徑。從我們在急診室觀察到的患者數量來看,可以看到患者數量進入了一個穩定期。因此我認為,它絕對是有效的。

但不幸的是,當你開始意識到,它確實是你所需要的措施時,往往為時已晚。例如,在義大利北部,我們進行了嚴密的封鎖,我們認為這非常必要。盡管有一點延遲,但我們確實意識到,這絕對是減少醫院里同時需要呼吸機支持的患者人數的唯一方法。但是,在疫情尚未大爆發的義大利南部,他們傾向於認為,封鎖措施是沒有必要的。因此他們沒有做出合適的應對,可能將來會像我們一樣。

界面新聞:您提到了時間節點的重要性。義大利北部的疫情爆發已有一陣了,遏制措施也是後來才跟上的。作為一線醫生,您是什麼時候開始意識到,這可能會是場很嚴重的疫情?

丹提伽:是的,我們(醫生群體)是第一個意識到的。事實上,醫院可能是疫情爆發的中心,大多數病毒傳播都發生在醫療機構中。因此,我們很快意識到了這一點,並試圖傳播相關信息。我也上了電視,寫公開信,接受許多採訪,只是為了說服人們:封鎖、隔離對於遏制病毒傳播很重要。但其實那時已經有點晚了。

我想在中國(封城措施)表現出的效果會有所不同,可能因為中國人會更嚴格地遵守規定。與歐洲人相比,他們傾向於按政府的建議行動。也許我們之間有文化差異,歐洲人認為,獨立自主地決定自己的生活很重要,最後我們可能還會做出更具個人主義色彩的決定。在當前的疫情下,這不是很好,你最好服從並按照指示行動。

界面新聞:中國醫學界正在嘗試向義大利提供一些防疫上的援助,也派了一些有應對新冠經驗的醫務人員來到義大利。您有跟他們接觸過嗎?您如何看待他們提出的建議?

丹提伽:我沒有與他們當面見過。他們來到了貝加莫,去了其他醫院,因為在貝加莫有很多醫院。我所在的這間是個大醫院,但還有其他較小的醫院。疫情實際上是在貝加莫另一家較小的醫院里爆發的。

我關注了他們的消息,給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是,他們環視當地情況後,立即注意到了封鎖措施實行得不夠嚴格。然後他們提供了很多建議。我認為令人驚訝的是,他們僅僅是四處走動看看,就意識到戶外有太多人,即使這些人是出於某種原因而被允許待在外面,他們也立即意識到這種程度的封鎖還不夠嚴格。

我們也仍在試圖以各種方式說服民眾:封鎖是多麼重要。我一直在強調:我們有大量的病人流入醫院,但流出的病人很少。這就是人們喪命的原因。因為我們無法為所有人提供最大程度的支持。唯一允許每個人獲得最多醫療支持的方法是,減慢疫情擴散、感染的速度,從而減少入院的患者,因此病人流入量更小,同時但願有更大的流出量,更多人能夠出院。我們將有更多的床位,更多的重症監護床。但是,如果不採取封鎖措施,將有很多人同時需要醫院的重症監護,而我們將沒有機會向所有人提供。因此,我們不得不做出選擇,這是作為醫生,可能會遇到的最糟糕的事情。

界面新聞:我讀到了義大利政府給醫院提供的一份倫理指南,在醫療資源有限的情況下,優先救助存活年限更長的患者。

丹提伽:是的。這是很不幸的。我們需要去做出這樣的選擇。當前主要的選擇標準是年齡。除此之外,如果你有其他嚴重的疾病,即使戰勝了新冠病毒,可能也不會擁有較長的壽命。這樣的情況之下,你不會得到重症監護治療。

界面新聞:義大利的新冠死亡率已經超過了10%。在您看來,為何會有如此高的死亡率?

丹提伽:誠實地講,我並不知道。一個原因可能是有家醫院出現了大爆發,許多人同時被感染。一號病例沒有被及時診斷出來,醫院內的許多人,包括患者和醫護人員立即受到影響。另一個原因可能是義大利的平均年齡很高,我們的社會中有很多老年人。而這個病很容易感染老年人。

界面新聞:您剛才提到了封城以來就診病人數量的變化。具體是一個什麼樣的變化?

丹提伽:目前,來醫院的病人數量似乎達到了平穩狀態。這確實令人寬慰,到現在我們已經封鎖了十幾天。遏制措施的效果一般在幾周後顯現。因此,我們希望在接下來的幾天中進一步看到封鎖的成效。從醫院的情況來看,我們進入了一個相對穩定的階段,來急診室就醫的人數甚至出現了下降的趨勢。

界面新聞:社會中現在有種看法,認為新冠肺炎是種「老人病」。這符合您的觀察嗎?您在醫院里是否見到過年輕患者?

丹提伽:我們也接診了年輕人,新冠病毒會影響所有人。但是我認為一個明顯的趨勢是,年齡越大越容易感染。義大利死亡病例平均年齡為80歲,這已經公開了。但是,我們也有五十多歲、四十多歲,甚至三十多歲的年輕患者。在醫學上,沒有什麼是完全確定的,但是年齡顯然是一個主要因素。還有其他一些我們知道的因素:超重,肥胖,以及其並發症,例如糖尿病、高血壓、心臟和腎臟疾病,以及男性。

媒體上,人們可能傾向於強調更年輕患者的過世。這將有種積極效應——我們應該說,這對說服人們留在家里很有用。我作為兒科醫生想說的是,年輕群體的行為影響著所有人的生存。你認為自己更年輕,知道自身感染風險不高,但是你可以傳播病毒。因此,你將決定或影響老年群體的生存。

界面新聞:您的專長是兒科,您對於兒童患病的可能性怎麼看待?

丹提伽:我們知道,兒童很少感染新冠肺炎,他們大多無症狀,但可以攜帶病毒。因此,這也是我一直的請求:即使孩子沒有死亡或患重病的危險,也要記住孩子可以傳播這種病毒。如今,孩子們經常與父母和祖父母在一起。在義大利,我們仍然擁有大家庭和共同生活的傳統。所以很多時候,祖父母實際上在照顧孫子。這是很高的風險,因為孩子們可以將病毒傳播給祖父母。因此,真正重要的是要認識到年輕人可能在因新冠病毒死亡或患重病上風險較低,但他們對老年人的存活負有責任。

界面新聞:您剛才提到了醫院防護物資的問題。我知道有不少人都願意捐助或是協助醫院購買物資。現在是否還有短缺?具體是什麼方面的短缺?

丹提伽:在義大利,物資是個問題。因為在義大利我們沒有工廠生產這種個人防護設備。因此,我們所依賴來自國外的物資,實際上主要來自中國。一旦每個人都面臨物資短缺,我們就沒有機會擁有自己的防護設備。之前有些時候,我們沒有合適的口罩,即FFP2面罩。當時我們不得不使用(防護級別較低的)外科口罩,甚至在患者身上。

如果有患者需要使用CPAP設備(註:持續氣道正壓),這是一種用泵高壓輸送氧氣的頭盔,我們80%的患者都在使用CPAP。當醫護人員調試開啟CPAP時,設備上的風會吹到臉上。所以,許多病毒正在向你擴散,你需要妥當的防護。當時,我們用光了口罩、護目鏡或其他類型的防護設備。所以這是一個大問題。

另一種短缺是,由於有大量需要氧氣治療的患者,我們醫院的氧氣用完了。這令人驚訝,你可以想像。我們有一個巨大的氧氣罐。但是,當你有700名患者,每個人每分鐘需要10升、20升或30升氧氣流入他們的設備時,你正在消耗大量的氧氣。我們不得不用一個額外的氧氣罐,因為我們的氧氣已經用完了。

界面新聞:防疫期間有沒有讓您印象深刻的故事?

丹提伽:有很多讓人心碎的故事。讓我感觸很深的,首先是我那些去世的同事。你剛才也提到,有四五十名醫生離世了。有很多人感染後病情嚴重,甚至連我的一位同事,都需要使用CPAP設備。

也有年輕患者。今天有人告訴了我關於一位年輕母親的故事。她是一位38歲的寡婦,帶著兩個孩子,在三年前失去了丈夫。她的狀況非常糟糕。沒有人可以照顧她的孩子們。她曾接受CPAP診療。這令我難過。但是幸運的是,她康復了,出院了,她回到了孩子身邊。這讓人感到一點希望。

界面新聞:最後是,您有沒有什麼話想要對中國讀者說?

丹提伽:向中國人提出建議很難,因為實際上我們在向中國人學習。我們可能犯了更多的錯誤。因此我們應該學習,而不是指導。

我想最後再強調一件事:讓醫護人員陪伴著新冠肺炎患者是非常重要的。他們中的有些人被隔離了,有時候孤獨地死去。他們見不到自己的親人,有很多人希望在生命的最後幾小時,最後一次看到他們的丈夫,妻子或親人,但是他們做不到。對於宗教人士,他們也沒有牧師或其他從宗教角度給予支持的人相伴。不能舉行葬禮。因此,對於醫務人員來說,非常重要的是在患者重病的最後幾天、或是生命的最後幾個小時里陪在他們身邊,給予支持。

(羅美涵對此文亦有貢獻)

專訪義大利重災區醫生:年輕人的行為影響著所有人的生存 健康 第2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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