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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藍的夜，藍藍的夢，傷心的眼淚不會掉下來。」
上個世紀90年代，梳著一頭標誌性齊瀏海黑色長髮的張咪，以一首《藍藍的夜藍藍的夢》奠定了歌壇大姐大的地位，可謂家喻戶曉。
最近兩年，她鮮少出現在公眾面前，人們以為她激流勇退，也有人覺得她就此神隱，但沒想到她會和談而色變的癌症掛上鉤。
300多天的治療，張咪從一個癌症晚期患者，成功地轉危為安，再次回到臺前。
418天後，她笑著和我們說，「我回來了，我一直在路上！」
張咪向鳳凰網娛樂說起這418天時，語速不快，神態平靜，卻極有力量，一字一字砸在心上，看得出，那是從死神手中逃生後的泰然自如。
半生歸來，張咪終於懂得了「向死而生」的更深層含義。
01從誤診到確診的8個月
當一個人躺在病床時，自己的名片便成了懸掛在床腳的那張小小病歷紙。
不是歌手、不是時尚教母，而是——張咪，女，扁桃體癌4期（晚期）。
和人們熟知的肺癌、肝癌不同，扁桃體癌可以算是少見。
百度上對該病的解釋是：起源於口咽兩側壁扁桃體窩內的惡性腫瘤，占全身腫瘤的0.5%，多發於40歲以上男性。與長期炎症刺激有關，大量飲酒和長期吸煙可能是重要的誘發因素。
造化弄人的是，「40歲以上男性、抽煙、喝酒」，這些關鍵字都和張咪沒什麼關係，「我不抽煙不喝酒，沒有夜生活，堅持素食主義。就連感冒我都很少得，沒怎麼去過醫院。」
張咪用「健康得不能再健康了」來形容自己的狀態，她也很好奇，為什麼偏偏是自己得了這個奇怪的病。
2017年，張咪爬上長城
最初發覺到不對勁，是在2018年8月底。
張咪先是嘴巴漸漸張不開，最後只能留一條小縫，慢慢演變成吞咽困難，只能喝下粥、牛奶之類的流食。
當時，人在加拿大的她看了不下10個醫生，拍過2次核磁，所有醫生給出的結果都是：精神壓力大導致的顳下頜關節雜亂，說白了就是肌肉、神經的問題。
針灸和理療了一段時間後，張咪的病情不見好轉，反而越來越嚴重，右臉、耳朵陸續出現麻痹腫脹的狀況。
她這才意識到，自己或許一直在往錯誤的方向努力。
訂機票、回國、掛號、看診。
坐在了北京協和醫院周醫生的對面，經驗豐富的周醫生只是摸了摸張咪的脖頸，就確定了：「是腫瘤」。
CT的結果，進一步證實了醫生的推測，張咪的扁桃體癌已到了晚期。
此時，距離她發現身體不適，已經過去了整整8個月。
張咪宣告回歸，也感嘆自己重生了
癌細胞已經擴散到整個口腔、牙齒和半張臉，下頜一天比一天腫大，耳邊還時常嗡嗡作響。
張咪把手放在臉頰，向我們懸空比劃了一下，攥出了巴掌大的空間，她在還原腫瘤究竟有多大。
周醫生給出了初期手術方案，聽起來像是恐怖電影的橋段：第一步切開右臉，第二步割掉癌變的舌頭……
但隨後發現，此路行不通。
因為張咪的病情比想像中更嚴重，不具備手術的條件。長在咽壁上的腫瘤在持續變大、壓迫著呼吸道，隻留下了一條窄縫供她呼吸，等到哪一天完全堵塞了呼吸道，她的生命也就宣告完結了。
唯一的辦法是選擇副作用較大的化療放療，先將腫瘤縮小，再決定是否手術。
當時，被病痛折磨的張咪已經無法開口說話。她用紙筆和醫生交流，寫下了「同意」兩個字。
02想寫癌症日記，全是千篇一律
科學家Paul Ehrlich說：生命是一場化學事件。對於得病的人來說，拼命奔跑，只為了仍能留在原地。
這是個悲哀的事實。
大多數的癌症病人選擇住在普通病房，每天和病友聊天，讓治療生活不至於無聊。
當時已經無法開口說話的張咪則選擇留在了單人間。
為了排遣寂寞，她開始寫日記。可過不了幾天，張咪發現日記都是千篇一律的內容：起床，打吊瓶，一瓶挨著一瓶，一袋連著一袋、然後就是做檢查、睡覺，周而復始。
每天早晨，張咪都去排隊抽血化驗。遇到做骨髓穿刺的日子，排得還要更久些。
有一次，她等了超過5個小時，空著肚子，又累又餓還沒地方坐。
那個時候，張咪已經比健康的時候瘦了快20斤，瘦骨嶙峋的她站在長長的隊伍中間，疲憊地靠著牆，曾經的明星光環早已被統一的病號服湮沒。
那一刻，她才發覺自己如此普通；但當時的她，最想要的也是做一個普通人。
張咪穿著病號服
化療開始後，張咪的指甲蓋、手指頭慢慢變成了黑色；腳底像是踩在針上，每走一步，在心口剜一刀。
每天早上醒來，她都能看到枕頭上有大把大把的頭髮，再用手輕輕一摸腦袋，又飄下來好幾綹。曾經最引以為傲的齊瀏海黑長直，到了最後，只剩下稀疏的幾根毛發。張咪形容那時的自己「比鬼還恐怖，特別嚇人」。
化療過後，是更為痛苦的放療。簡單地說就是用放射線照射病變組織，達到抑制或破壞腫瘤生長的效果。
因為強烈的放射線，她的臉部和脖子開始蛻皮，一片片的皮膚斑駁脫落，皮膚下流著血絲的肉，清晰可見。
最讓張咪委屈的是，吃飯喝水這種人類最普通的行為，她卻要耗費許多心力。放療後的第二周，她嘴裡長滿潰瘍，口水還一直流，她只能不停用紙巾擦拭。
舌頭上是密密麻麻裂開的刀口，喝水都疼。如果喝到了那些含有礦物質成分的礦泉水，那就像是在傷口上撒了把鹽一樣，更疼，更難忍。
最後，索性每次喝水前，她在嘴裡抹上麻藥，趁著麻藥的勁兒上來，迅速喝幾口。
而因為嘴巴裡不能受刺激，張咪有將近4個月的時間沒有刷牙。
那段日子，對她來說就是「受刑」。
直到現在，她的味覺也沒完全恢復，舌頭無法正常分泌唾液，採訪中常常端起水杯，不停喝水。
患癌後的張咪
白天折騰累了，晚上更難熬。
生過病的人都知道，病人啊，一到半夜，不管是生理還是心理，都下降到最脆弱的階段。
有好幾次，張咪被隔壁房間病人的喊叫和嘔吐聲驚醒。
緊接著，是走廊上擔架車的輪子刷啦啦的急促響動，護士匆匆的腳步聲，她躺在被窩裡，看不到外面的情況。
但大致可以猜到，又有人被送進了重症監護室，或是直接宣告死亡。
就像是後腦勺被人用槍抵住，你不知道厄運的扳機何時會扣下，下一個會輪到自己嗎？
「一槍打死我算了！」和「求求你，別開槍…」，兩種感情交替浮現。
張咪開始相信了那個說法，癌症患者70%是被嚇死的。
張咪還曾羅列了參加自己追悼會的人員名單，挑選了追悼會要用的照片，甚至想好了臨走時要穿一件紅色的衣服，誓要將美麗貫徹到生命最終。
也許這就是命運，也許老天隻讓她活這麼長的時間。
但只有張咪自己知道，在她的內心深處，仍有一絲不甘。「我覺得自己還年輕，還有很多的事情等著去做。」
雖然覺得自己沒有未來，但真的好舍不得離開這個世界啊。
03一年後吃到蛋清，眼淚嘩嘩流
作家米歇爾·蒙田說過，「我們擔心失去一件東西時，才會抓住它不放並對它更為珍惜。就像火在遇到寒冷時會燒得更旺一樣，我們的意志在遇到阻礙時，會磨練得更加堅強。」
而在張咪最脆弱矛盾的時候，好在有一群愛她的人陪在她身邊。
張咪的經紀人楊波從國外飛回來，每天探望她。
在得知自己罹患癌症後，張咪對她老公說的第一句話是「對不起」。想到老公將承受照顧病人的辛苦，她於心不忍。
而張咪老公二話沒說，在病房的陽臺支起了一張只有0.8米寬的行軍床，用行動告訴她「我們要一起面對。」
女兒聽到消息後也急忙飛來陪伴母親。當時的張咪只能喝牛奶，有一天，女兒在為她沖奶粉的時候，她看著眼前的場景，回想起往事，突然笑了：「咱倆現在換過來了。」
所有人的努力，都是為了讓她變得更好。
病房裡支起的小床
張咪突然間發現，自己好像有責任要為這些愛她的人活下來。
她開始更積極配合醫生的治療，醫生給吃什麼藥，就吃什麼藥。
不多懷疑，不多過問，「我相信沒有一個醫生是想不把他的病人治好的。」
張咪每天最期待的，就是負責自己的賈醫生來查房。
「她跟我說你今天不錯，臉好像消腫了一些。我就覺得好開心，好像自己又好了一些，我又進步了一些。」，說這話的時候，張咪像是一個每天認真完成作業，盼望得到老師表揚的孩子。
住院期間，正好趕上中秋節。
她拜托經紀人定制了各種顏色的月餅，為十三位護士手寫了個人專屬賀卡，表達對她們的感恩。
護士們很驚訝，她怎麼會知道每一個人的名字。
「她們不是一直戴著胸牌嘛，我就悄悄記下來了」，張咪說。
她脖子脫皮，弄得血肉模糊的時候，是一位叫沙蕊的護士，一邊為她擦拭，一邊安慰她。張咪說，那一幕她永遠都忘不掉，真的就在把病人當做像家人一樣對待。
親情、愛情、友情和醫患之間的溫暖包圍了張咪，她是不幸的，卻又是幸福的。
沒有別人，也就沒有自己的人生，張咪了解了。
張咪和護士的合影
奇跡發生在2019年7月，治療的三個月後，張咪的嘴巴慢慢能打開一些，可以說話了。
那天，她點了個雞蛋，嘗試著將它放到嘴邊，塞進去，嚼了一下。眼淚瞬間嘩嘩流了下來，「老公你看我，我能吃雞蛋清了。」已經吃了過一年流食的張咪，那一刻特別激動，就好像一個人一直都不能走路，突然間能站著了。
後來，她又把草莓弄成一個個小薄片，塞進嘴裡。
柔軟的草莓化在口腔裡，竟如此甜美。
「吃雞蛋清」的成功，激勵著張咪繼續訓練自己張嘴。
最開始用紙巾，一張一張紙疊起來然後往嘴裡塞，成功之後再一層一層地加厚，讓嘴一點一點張開。
後來嘴巴慢慢打開了空間後，塞進去的就變成炒菜的鏟子、有彈性的涼鞋鞋底等等，「後來我買了一個涼鞋的鞋底，有海綿的那種。然後把鞋底剪下來，前面磨尖一點。」張咪比劃著說道，她把鞋底塞進嘴裡，靠著它的回彈頂開上顎。
醫生笑她，你也不能天天叼著個鞋底啊。就給她推薦了一個開口器，長得像鉗子，可以一檔一檔調節的。
張咪曾塞進嘴中的各式物品
日子一天天過，張咪的狀況也在一天天地好轉。
從不能說話到可以交流，嘴巴越張越大，頭髮也慢慢地長出來……
她開始做些力所能及的活兒，打掃房間，把家裡帶來的小蠟燭、香爐、鏡子、靠墊擺上，將朋友送的花插好，再點上香薰，遠遠地就能聞到病房裡飄著香味。慢慢地，冰冷的病房不再讓人恐懼，溫馨、舒服得像家一樣。連護士都調侃，這哪是病房，明明是星級酒店。
被護士調侃像星級酒店的病房
「我每天起來第一件事就是打開窗簾，打開窗簾那一剎那，我就覺得老天很眷顧我。新的一天我還活著，我又賺了一天。」正是這種樂觀和不放棄的心態，支撐著張咪。
2019年10月，張咪去做了喉鏡和核磁，結果顯示腫瘤已經消失了。
「我一個腫瘤面積那麼大的一個癌症晚期的患者，最後通過了放化療，都不需要手術了。所以我覺得，人有的時候需要堅持一下，可能就會創造奇跡的。」
04癌症好像也沒那麼可怕
2019年11月，在張咪出院一個月後，她通過微博把近況告訴大家，熱搜直接爆了，有網友送上鼓勵，也有人在評論區分享抗癌經歷。
對於這麼大的關註度，張咪非常意外，「沒想過還有這麼多人在關心我，原來我真的是有活著的價值，沒有放棄我自己真是太對了。」
這段抗癌的經歷讓張咪對自我、對生活都有了全新的感悟。
張咪說，原來人可以坎坷到極致，精彩到極致！
「人有時候真的好有意思，忙碌時特別想休息，不想再幹一行了。可真的要告別時，從來沒有如此懷念過。」
病中的張咪坐在鋼琴前，面對著陪伴近40年的「老夥計」，卻崩潰地發現，根本無法張口，更發不出任何一點聲音。那時候，她不止一次的問經紀人，她還能不能再開口，還能不能再唱歌……
健康時，她不愛回看舞臺的視訊，總覺得自己表現不夠好，要麼妝沒化好，要麼打光太差。
現在，在病床上，張咪卻開始反覆欣賞自己的舞臺；有時還去給諸如蔡徐坤、華晨宇這樣的小輩點讚，向他們學習最新的潮流風格。
治療的後期，張咪決定創作一首歌曲。她和經紀人一起寫詞，並給它取名《為了我愛的人》。「為了愛我的人，黑暗中你的話語，不放棄不後退，和傷痛說再見，說再見……」，歌詞中，都是張咪對這段抗癌經歷的感悟。
她曾暗下決心，如果有一天自己可以出院，一定要把這首歌錄制出來。
沒想到，願望這麼快就達成了。
在錄制新歌的前一晚，張咪輾轉反側，她沒想過幾個月前，自己連說話都吃力，如今還能繼續唱歌。
再一次走進錄音棚，再一次聽到自的聲音，一切都宛若隔世。
張咪回到了錄音棚
從前張咪嚴格以專業歌手的標準要求自己，要唱得很有技巧、很專業，現在她只想簡簡單單表達出內心的感受和情感。
聽到耳機裡傳來自己不算完美的聲線，張咪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哭到她感覺把所有的生病期間疼痛、煎熬都釋放了的感覺。
也許等到張咪的頭髮再次變長時，我們可以在舞臺上聽到張咪演繹這首《為了我愛的人》。現在她買來了好幾頂假髮，和以前一樣的長度，為重返舞臺作準備。
她要將自己曾獲得過的支持和感動，繼續傳遞給他人。「如果現在身邊有一個朋友生病了的話，我會傾註很多的情感、時間去陪伴她，因為我實在太知道一個癌症病人多麼需要精神上的鼓勵。」
她覺得老天既然讓她康復，便是賦予了她使命的。
那就是，用自己的經歷，為那些正陷入絕望中的人一些慰藉，給他們帶去希望：為了自己、為了愛你的人，請不要放棄，請相信奇跡。
採訪結束前，她看著我們的眼睛溫柔說道：「真的，現在科學很發達，對嗎？其實癌症真的沒有那麼可怕。」
（文章配圖來自網路、張咪方供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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